皇后千秋节前夜,凤仪宫家宴。
金殿煌煌,灯山光海,映照着满室金玉辉光。锦屏流彩,丝竹绕梁,仙韶乐音穿林渡水般流淌,宫娥内侍身影如织,屏息无声地侍奉于华筵之侧,一派皇家天伦融融、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
皇帝萧禄端坐主位,神情温煦,偶尔侧首与身旁的长公主萧长愿低语。萧长愿依旧一袭深青素锦常服,通身端凝如古玉,言谈极少,但眸光扫过座下子侄时,那份深潭般的沉静之下,难得掠过一丝暖意。
皇后苏引梦居皇帝下首,身着新制的天水碧软烟罗常服,外罩素雅云锦长褙子,虽因病容清减,面色稍显苍白,眉宇间却蕴着温婉笑意,此刻正含笑望着一众儿女。
席间,皇长子萧长诀居首,身姿挺拔如崖畔青松,玄色织金蟒袍衬得他眉峰冷峻,眸光沉静深邃,犹如无波的古井。其端坐之姿,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沉凝气度。二皇子萧云嶂与之相对,少年俊秀的轮廓承袭自其母宁贵妃的精致,一袭宝蓝暗云纹锦袍更显华贵。然其唇边笑意虽维持得体,眼波流转间却暗藏锐利与估量,这份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算计,令他周身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大公主萧芙玉伴皇后而坐,年约十五,一身娇嫩的樱草色宫装,梳着活泼的双丫髻,珠珞轻曳。她眉眼弯似新月,瞳仁清澈如幼鹿,未染半分尘埃,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放入皇后碗中,嗓音清脆如莺啼:“母后,您尝尝这个!江南新贡的鲈鱼,御膳房说最是温补,您多用些,早些好起来!”那份发自肺腑的孺慕关切,暖若春风。
二公主萧沁兰紧邻萧云嶂,同是十五芳龄,却如静夜里盛放的牡丹。一身华贵的金丝牡丹缠枝裙裾,妆饰一丝不苟,云鬓间珠翠生辉。她眉眼秀丽,却总带着几分矜持的审视,席间巧笑倩兮,眼波灵活流转于众人之间,似在无声揣度着每一丝气氛的微妙变化。
席面之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祥和。
“皇兄此番巡察北境,辛劳了。”萧云嶂执杯而起,向萧长诀遥敬,唇角勾起得体的浅弧,目光却锐利如欲穿甲的针,“听闻北境安定,军需充盈,此皆皇兄运筹之功。”他语气恭谨,字字清晰,眼底深处的试探如同暗涌旋涡。
萧长诀神色未动,仿若磐石,执杯回礼,动作干脆利落,杯中酒液随之一荡即平,声音沉静无波:“臣弟分内之事。边塞安稳,民生略定,些许小扰,皆已平息。”他答得简洁沉稳,目光未在萧云嶂脸上停留片刻,仿若他只是陈述寻常公务。
“皇兄过谦。”萧云嶂笑容不减,眼底却似有阴云聚拢,薄唇开合间,话语如裹着蜜糖的霜刃,“父皇常道皇兄行事老成持重,此番督办母后千秋大典,必是事无巨细尽善尽美,令我等弟妹唯有望项背而兴叹。”此言似是抬举,实则在暖融氛围下投下刺骨寒冰,裹挟着隐晦的试探与不甘。
“为君父母后分忧,乃人臣本分。”萧长诀声线依旧沉冷,仿佛未觉那暗刺,“二弟若有此心,亦可多朝父皇请安,担些实务,为社稷尽忠。”他寥寥数语,如重锤击水,点出萧云嶂耽于贵妃荫庇、疏于政务的隐情,威严不容置喙。
萧云嶂面上笑容刹那僵冷,指尖紧扣酒杯关节泛白,勉强挤出两声干笑:“皇兄金玉良言,臣弟自当……谨记于心。”心头却怒火翻腾,只觉对方锋芒逼人,父心偏倚,愤懑如毒藤缠绕。
萧沁兰眉梢微动,敏锐捕捉到兄长的难堪,妙目一转,声音娇脆地岔开:“哎唷,今日家宴庆贺母后千秋吉日,何必总论朝堂琐事?大皇兄,二皇兄,这新贡的蜜瓜脆甜多汁,还不快尝尝?”她巧笑嫣然,既欲冲淡席间紧绷,目光掠过萧长诀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逢迎,投向萧云嶂的则含着一份体己的回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