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姜掌饰,”她盯着那张清丽却不见半分慌乱的容颜,一字一顿,“本公主便信你一次。三日若误,你这司饰司,上下皆要脱层皮!”
三日煎熬,针尖淬火。姜小梧坐镇司饰司绣案前,手中细针如梭。两员老绣娘日夜不休,而她目光如炬,指下莲纹缠绕舒展,针脚细密如织。反复校验“雨过天青”在云锦上的流光,务求那勃勃生机,盖过原拟的幽深。
限期至,绣件呈上。新料流泻,莲纹盘桓,那“雨过天青”丝线竟在日光下跳跃流淌,比之死气沉沉的“暮雨青”,更显灵动万千。萧沁兰挑剔的目光逡巡数遍,终是冷冷一哼:“算你识相!”眼底寒霜,到底淡去几分。江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风波暂平,“司饰司姜掌饰临危解难”的名声在尚服局低处流转。江洄那假公济私的行径,落在有心人眼底,亦生嫌隙。
春雨霏霏,凤体违和。皇后苏引梦微蹙蛾眉,倚靠凤仪宫熏笼暖榻,病容难掩倦色。尚服局呈送春装料样图册,大宫女依命逐页解说。
“此乃‘天水碧’软烟罗……”
皇后苍白指尖虚点:“此色甚好。着人做两身春装罢,只求舒适,勿需铺陈。”
“是,娘娘。”
殿内药香氤氲,皇后忽又低语:“……修补旧衣那位姜姓掌饰……”
“娘娘,姜掌饰隶属司饰”
“无妨,”皇后闭目,指尖仿佛犹触那件旧衣温润柔和的光泽,“她心思细密……让她……看着些司制司的配色纹样,可是妥帖……”
“奴婢遵旨。”
消息传至,姜小梧愕然一瞬,心湖暖意漫涌,深宫沉浮,那高处的一点眷念,尤为暖人。
参与“天水碧”便服设计,虽仅“从旁”,却弥足珍贵。她谨记“素净舒适”四字真言,大胆进言:以鹅黄、藤紫等温润暖色,于领口袖缘滚边、暗绣藤萝纹样。低调中悄然渗入暖意生机。
纹样既定,素净春装呈至御前。病榻旁,皇后玉指拂过袖口那不显眼的藤萝暗绣,对镜顾盼,那份清雅之中跃动的明媚生机,竟让她久违地,于病容上绽开一丝浅淡而真实的暖意。贴身宫女心头一亮。
这一笑,无声,分量却重。恩泽随之落下:珍品云锦两匹、内造白玉莲蓬针一套,更有一道擢升口谕——姜小梧即刻晋为七品尚饰,独立执掌饰物选配与设计。
不过大半年光阴,由掌饰至尚饰,尚服局里也算得一段传奇。更重的那枚七品青玉系于腰间,廊下曦光中,姜小梧只觉肩上千钧。她按了按胸前家书位置,心潮涌动,感念与清醒并存。那对玉簪花碧玺耳珰,依旧深藏如密,安身立命之前,荣宠便是尖刺。
她望向重重宫阙深处的凤仪宫,心头暖流中注入了更沉实的力量。只是此刻她仍未能预知,当这力量足以支撑她走到离那位病弱身影更近处时,前方掀起的,将是足以揭破她身份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