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被宫女挑起,一股浓郁的暖香先飘了进来。果然是二公主萧沁兰,一身华丽的新装,发间簪着明晃晃的金步摇,被江洄和几个宫女簇拥着,如同巡视领地般走了进来。萧沁兰脸上带着骄纵又有些百无聊赖的神情,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个因她到来而慌忙起身行礼的女官。
“起来吧。”萧沁兰懒懒道,随意走到一张放置着半成品花钿的案桌前,“你们这儿都弄些什么玩意儿啊?”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拈起一枚用累丝金托嵌着蓝白琉璃花瓣的花钿,对着光晃了晃。
负责此案的陆姑姑连忙上前:“回禀公主,这是预备镶在累丝冠子侧面做流苏坠的,小东西,不敢污了公主的眼……”
“哦,流苏啊。”萧沁兰似乎来了点兴趣,目光一转,落到旁边姜小梧她们的分拣台上。那里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粉晶珠子,在日光下折射出温柔的珠光。萧沁兰伸出手,捞起一把珠子在掌心:“粉晶晶的,倒有些可爱。”她摆弄着,“诶,江洄,你说用这个做个手串好不好?”
江洄立刻凑上前,笑容明媚:“公主真是慧眼!这珠子粉嫩剔透,最衬公主雪白的肌肤了。”她瞥了一眼垂首恭敬侍立的姜小梧等人,语带炫耀地对萧沁兰说:“我前几日正好看到司宝司新得了一批金丝绞藤做的圆环,用来串这珠子定是顶顶雅致独特的。”
“是么?”萧沁兰被说动了心,随手将手里那捧珠子丢回盒子里,“那就……”话未说完,只听“啪嗒”几声轻响,几颗珠子被这随手一丢的力道弹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角落里。
“哎呀,瞧我。”萧沁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丝毫没觉得不妥,目光又转到别处去了。
江洄连忙吩咐身后的宫女:“愣着干什么?公主喜欢的珠子还不快都仔细包起来,连同那金藤环一起送去司宝司让他们按我说的样子做!”宫女喏喏连声。
姜小梧和其他几个女官一直屏息垂手,直到这群人喧闹而来又喧闹而去,珠帘晃动归位,才缓缓松了口气。
江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尚服局忙碌的工坊,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姜小梧那个角落,恰好撞上姜小梧微微抬起的视线。姜小梧立刻低下了头。江洄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转身快步跟上了萧沁兰。
“什么人啊这是……”旁边一个叫红玉的女官忍不住小声抱怨,“这还都是没打孔没细拣的胚料呢,就这么拿走……滚到角落里的珠子,又得找半天……”
另一个女官拉了拉她袖子:“少说两句,人家是公主和江家的贵女。”她语气里也是无奈。
姜小梧没说话,默默走到角落,俯身仔细将那些滚落的粉晶珠一颗颗寻了回来,重新放回分类好的玉碟中。
就在这时,司饰司的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曲苓。她见姜小梧不在分拣台那边,目光寻到角落,快步走了过来:“小梧!你猜猜看!”她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份微微皱起的信笺。
“家里来信了!驿站刚送到尚功局门口的!”
姜小梧黯淡的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几乎是抢步上前接过了信。薄薄的信纸被郑重地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养父姜明远那带着些文人清瘦风骨的字。
信很简短。开头是暖心的关怀,问她:入宫后可还习惯,差事累不累,字里行间是深切的担忧。中间报了平安,临水村一切安好,稻田收成不错,养母芸娘的风湿天气冷时犯了几次,但用了老药方已见缓解。最后特意提了一句:“周家二小子周衡,亦有书信回家,言在营中一切尚安,叫你不必挂念,好好当差。”
姜小梧一遍一遍看着,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养父伏案写信的身影,能听到养母絮叨的声音,能想到临水村秋收后袅袅的炊烟。
“爹娘都好吧?”曲苓凑过来小声问。
“嗯!都好。”姜小梧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压下泪意,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眼中水光潋滟,“周衡哥也……也好。”她小心地将信折好,紧紧贴在胸口。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仔细收好,目光看向案上那些待分拣的材料
这深宫的路还长,但有亲人的期盼牵挂在心,纵有千般难,也总能一步步走下去。她拿起工具,重新开始分拣那些细小却圆润的粉晶。指腹摩挲,每一分触感都告诉她,活下去,才有希望。
珠帘轻晃,尚服局的工坊里,又只剩下沙沙的分拣声和那些在光线下温柔闪烁的小小珍宝。宫墙之外,似乎遥遥传来几声隐约的军号,悠长而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