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梧(一)

临水村的春天，湖水涨得正好，新发的芦苇荡绿得晃眼。十四岁的姜小梧，像一株吸饱了水泽灵气的青梧，身量抽条，眉目舒展，那份浸润在湖光山色与书香墨韵里的聪慧，愈发引人注目。她在村塾窗外听讲时沉静的侧影，在湖边为阿芦她们讲述古老传说时飞扬的神采，在帮芸娘描画新巧绣样时专注的眉眼，都成了临水村春日里最鲜活的景致。

这份鲜活，自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村长周老倌家的二小子周衡，便是其中一个。

周衡年方十七，生得高大健硕，肩宽背阔，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猎手。他性子也如同他射出的箭，直来直去，爽利得很。读过几年村塾，识文断字，不像他爹那般古板，也不似村里其他后生只懂埋头刨食。他仰慕姜秀才的学问，更折服于姜小梧身上那股子不同于寻常村姑的灵气。看着她用三言两语化解邻里纷争，看着她对着浩渺湖水画出别致图样，看着她教孩子们念书时眼底闪烁的光，周衡的心，就像春日里被风鼓荡的船帆，满满涨涨的都是这个身影。

这一日，日头西斜，周衡魁梧的影子也被日头照映在了地上，他手里拎着一只刚猎到的还滴着露水般新鲜血迹的肥硕野兔，脚步轻快地穿过村子，径直走向姜家那座靠着梧桐树的小院。院门半掩，他一眼就望见姜小梧正坐在梧桐树下的小石墩上，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旧书

“小梧!”周衡的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惊起了树上几只歇脚的麻雀

姜小梧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合上书，站起身，唇边绽开一个礼貌而清浅的笑意:“周二哥?有事?”

周衡被她这笑容晃了一下眼，心头更热，几步走到跟前，将那只沉甸甸的野兔往旁边石桌上一放:“喏，刚在林子里撞见的，肥得很!给姜先生和芸娘婶子添个菜!”他黝黑的脸膛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姜小梧，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小梧，我……我想娶你!”

姜小梧脸上的笑意凝住了，眼眸里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她没料到周衡会如此直接。周衡却不管不顾，只当她是姑娘家害羞，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倒出来:“我跟我爹说了!他……他没反对!小梧，你看，我爹是村长，咱家在这临水村也算有头脸!我周衡有把子力气，能打猎，能种地，以后这家业都是咱俩的!保准让你吃穿不愁!我……我会对你好!比对我爹娘还好!”他胸膛起伏

他朴素的认知中:安稳富足是对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

姜小梧看着眼前这个热切而诚挚的少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心中没有羞涩，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了然。她轻轻吸了口气，目光越过周衡宽阔的肩膀，望向远处水汽氤氲的湖面“我的理想…又会指引我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