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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文这个人伤人又伤身

冉冉红叶暮

  01

  心痛会磨碎在长久的睡眠里变成更汹涌的寂寞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冷风夹着雪花刮在脸上 贺秋这才迟钝地察觉到冬天又到了。

  北京的冬天真冷。

  贺秋木木地随手整理了下围巾,手中拧着几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化验单。

  心更冷。

  贺秋的手指冻得发白,站在站牌下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的公交车,拨出去的电话在无人接听后而自动挂断后再拨,一遍又一遍,可最后也没人接。

  贺秋把那几张化验单揉成团留给了垃圾箱。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来了公交车,车上的人难得地少,贺秋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又拨了一遍电话,一次终于有人接了。

  “今天下雪了,冬天了。”贺秋语音平缓温和,眼泪却止不住地爬了一脸。

  沈文冲着身边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觉得贺秋成天说话像打哑谜,真是令人讨厌:“有事吗?我在加班。”

  “晚上回来吃饭吗?你都好久没回过家了。”贺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朴素的银指环,看着眼泪滴在手背上。

  沈文觉得今天的贺秋很怪,这是直觉,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四年了,于是问:“你怎么了?”

  贺秋没有回答,只是很耐心地又问一遍:“晚上回来吗?下雪天该吃饺子,我给你包。”

  “真的回不来。”沈文开始有点烦躁了,贺秋不咸不淡的语气和态度让他倒尽胃口,“你别包了,我让小宋给你叫一份。我这就挂了,忙。”

  贺秋听着手机里的忙着,心里疼得太厉害了,然后就像被摁了慢放键一样,僵硬地把手机收进兜里。

  怎么会有人忙到连回家吃一顿晚饭的时间也没有?

  沈文外面有人了,贺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四年前,沈文的心就野了,敏感聪慧的贺秋又怎么会无所察觉,不是不敢说,只是害怕一旦挑明了,连面上的一点和谐都没有了,那不是少年时期过分冲动的所谓爱情,那是十多年的付出和习惯。容忍,又怎么会做不到?

  贺秋骗自己闻不到沈文身上沾的其他女人的香水气,看不到沈文西服衬衫领口的口红印,识不破那个最爱的男人不着家的蹩脚借口。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连最开始打拼的艰难时光都熬过来了,可为什么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公交车到站了,贺秋下了车,还是一如既往的面容温和,看起来就是一个毫不张扬的人,只是此刻眼睛有些红,脸色过于苍白。

  贺秋没有买菜,因为没什么胃口了,自己都那样努力地在恳求沈文回家了,他都不愿意回来。贺秋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明年下第一场雪的夜里和沈文一起吃顿饺子。

 

  02

  宋助理来得很快,穿着西装的他似乎是从公司直奔过来的,递过餐盒,很恭敬地喊了声“贺总”。

  贺秋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别老贺总贺总地叫了。”以后你把公司里的事处理好就行了,别天天被沈文压榨着做这些跑腿的活儿。”

  宋助理笑道:“助理就是有什么活儿做什么,虽然辛苦些,但也架不住工资高啊。”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宋助理便以有事为由走了。

  他走后,贺秋坐在圆桌边,守着一小盒饺子一动也不动。

  前十三年,这个桌子边围着的都是两个人;前十年这个桌子上摆满了面粉和馅料,沈文还陪着贺秋一起包,孩子气地包进去很多硬币,还总抱怨有福气的饺子都被贺秋夹走了,包少了,他更抢不到了。

  贺秋习以为常地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拭着频繁流出的鼻血,似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了,因为后面那几年,每一个带福气的饺子自己全都默默地捞给了沈文。

  那盒饺子只吃了四个,四季平安,四个就够了。贺秋恍恍惚惚地想。

  低烧一直不退,低落的情绪让人很疲倦或许睡一觉就好了,心痛会磨碎在长久的睡眠里,变成更汹涌的寂寞。

  

  03

  贺秋睡得很不安稳,一大早就起床,熟练地就着隔夜的凉白开吞下一把花花绿绿药丸。

  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神色黯淡。

  贺秋用冷水扑了扑脸,然后翻出了压箱底的厚重羽绒服裹在身上。

  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不过是医生劝说病要尽快治疗,语气语重心长,活像个老妈子,贺秋温和地笑着应:“谢谢您,我再想想。”

  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贺秋走了半小时才找到那个已经好久没去过的馄饨摊。

  老板本来要收摊了,一看到贺秋就笑着打招呼:“好久没来了!”

  贺秋坐在桌边笑盈盈地应道:“身子懒了,搬了家之后就不爱动了。”

  老板娘过来给贺秋添热水,上下打量了两眼,略有些心疼:“孩子啊忙坏了吧都瘦成这样了。”

  贺秋没说话,一笑带过,其实并不算忙的,只是心事多了,身体就被压垮了。

  馄饨端上来了,贺秋低下头很专心地用汤匙把汤面上漂着的紫菜摁进热汤里。冒着氤氲热气的汤浸湿了贺秋的眼。十多年了,这个摊子的馄饨从没变过价格,但贺秋咬一口就知道这馄饨馅少了,个头也小了,而自己和沈文的爱情也是如此,看着没变,但其实已经变了。

  贺秋没有胃口,但还是很努力地吃完了所有馄饨,整个过程中都没敢抬头,怕别人发现自己湿润的眼眶。

  贺秋突然就想起自己刚开始和沈文来到北京闯荡的时候,那会儿他们在陌生的城市里举步维艰,两个人只买一份馄饨却都不舍得吃,最后贺秋将馄饨分成两份,沈文才动了勺子。贺秋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沈文的眼睛全掉进了汤碗里,那个男人几乎一字一句地说,这辈子,他绝不会辜负的人,就是贺秋。

  大概就是这样,诺言这种东西,通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04

  贺秋以为自己可以忍却还是在公共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害怕孤独,害怕失望,更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贺知书坐在医生的对面,垂着眼看那个姓周的医生养的几盆兰花。

  医生说要尽快化疗,越早治疗越好。

  贺秋不吭声,医生也不催。良久的沉默之后,贺秋才控制住情绪,抬头轻轻笑道:“我挺怕吃苦的……尤其我现在是一个人,撑不过来。”

  两人对视着,医生的眼中都是心疼。

  “帮我再开些药吧,我考虑考虑。”贺秋无奈地摇摇头,连笑容都看着虚弱,“周医生,我最近鼻血很少流了,但是发烧更厉害了。前几天我在家睡觉,恍恍惚惚地梦见自己变成个大火炉,心肝脾肺都在锅里煎,差点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

  医生笔走龙蛇的处方中,字迹突然断了,出现一道缝隙。

  他多了绝症病人的百般凄怨、千般不舍,但从没见过像贺秋一样的寂寞满身。

  “你是我的病人,你治疗的话我陪你,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人生总要有希望,不是吗?”周医生其实年龄不大,但业界成绩卓然。大多人只看到他老成干练,但现在他安慰贺秋,轻松的语气就像学生时代互相劝慰的同学:“没事儿,今晚皮鞭炒肉挺过了,咱们名关接着打鸟去。”

  贺秋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却还是那一句:“我再想想,您开些药给我吧。”

  临走的时候,周潇辰坚持把办公室贵重脆弱的兰花送了一盆给贺秋,说:“自己一个人别老胡思乱想,找些事做就好了,养花就很好啊。”

  贺秋愣了一下之后忙推辞:“谢谢医生,但我不太会养花,还是这么娇贵的兰花。”

  “养花不难啊,我倒是希望你快点确定下来,我好给你安排治疗。你好了,我的花也能被照顾的好点。”医生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孩子气的笑,摆了摆手。

  贺秋其实并不太以为然,爱花的人才能照顾好花,而自己缺的绝不是别人随口几句的安慰。

  但这最起码聊胜于无。

  于是,贺秋还是收下了那盆花,并要了个塑料袋把花裹了个严严实实。

  周潇辰开的特效药医院很缺,贺秋想着家里还有药吃也不急于一时,索性一点药都没拿就回去了,其实是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05

  真疼起来的时候,那种疼劲是能折磨死人的,就像在骨头里长出一大片刺,不依不饶地饮血啃肉。贺秋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但每次疼起来都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靠着墙休息了片刻,贺秋抱着那盆植物上了楼,冷汗已经浸湿了额角,于是放下盆栽又倚靠着墙急促地喘着气,头疼得脑子都有些昏沉。

  药都装在不同样式的玻璃许愿瓶里,单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药丸还以为只是小女生的小清新和小浪漫,怎么都无法让人联想到那样惨烈的病。学生时代收集的精致的瓶瓶罐罐,到现在却用于装药,还真是讽刺。

  贺秋懒得烧水,就着凉水吃了药,往床上一趟就能听见腹腔里翻江倒海的声音,侧躺着蜷起身,下颌几乎抵在膝盖上,整个人消瘦成不大的一团。

  虽然沈文经常不着家,但这一段时间是最长的,贺秋记得特别清晰,十九天,只有十九天,贺秋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到自己去做骨髓穿刺的那一天,等着被安排做化验,听着其他病人受不住的呜咽声、呼痛声,平静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贺秋只问了一句:“做完可以站起来吗?我还是想回家,但是怕自己没办法。”

  有时候,贺秋会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那么执着而现在躺在冰冷的床上,贺秋头疼得实在没办法了,手指用力地攥紧,就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浮木般绝望。

  贺秋皱着眉下床,用钥匙开了小卧室里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书,是简媜的散文,足有一些年头了。

  贺秋抱着书缩进沙发里,轻轻地翻来第一页,眼里出去疲惫外,慢慢地涌上了一些很温柔的笑意。

  当年雪白的扉页已经泛黄了,但潇洒倨傲的钢笔字还是停留在时间里。沈文的字很漂亮,细致地誊了简媜的话上去————你所在之处,是我不得不思念的天涯海角。

  这大概就是贺秋守着这个房子的原因了。

  十四年前,眉眼张扬、痞气十足的高个儿男孩子拦住贺秋,面红耳赤地塞了一本书过来,口气生硬:“听说你喜欢简媜我给你买了她的书。我希望你也能喜欢这本书,顺便…也喜欢我!”

  贺秋狠狠地咬着唇,把书搂紧在怀里,眼里雾蒙蒙的,像是笼着一层很重的东西,没有眼泪,可已经是心如死灰。

  

  06

  当晚,沈文回家了,开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贺秋当时就清醒了,慢慢地坐了起来。

  屋里没开灯,沈文本来以为贺秋在卧室睡了,没想到一开灯看到贺秋正看着他,而且脸色苍白得像只鬼。

  沈文吓了一跳,随口训斥道:“大晚上的不开灯,在那装神弄鬼吓唬人呢?!”

  他看着贺秋,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烦躁,隐隐有一些很奇怪的复杂情绪。他这些日子一直和外面的人在一起,昨晚接了贺秋的电话才莫名心虚起来,总记挂着什么一样,玩起来都不痛快,后来一想,确实好久没回家了。

  “睡着了才醒,没来得及开灯。你公司不忙了?”贺秋也不恼,把书搁在了茶几上。

  沈文都没注意那本书,随手就把大衣扔在沙发边,扯了领带,面不改色地扯谎:“忙也要抽空回家啊。你是不是瘦了?”沈文的目光落在贺秋的脸上,眉头皱紧了,“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你都不嫌照镜子的时候倒胃口吗?”

  贺秋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的剜了一下,疼意细密连绵地涌了上来。其实对于沈文来说,自己的憔悴消瘦不值得一提吧,只有倒胃口是真的,现在这副模样怎么比得过外面令人赏心悦目的野花呢?

  贺秋笑了,谁不想好好照顾自己?但生活向来由不得人选择,如今沈文只有这么一句倒胃口,难道贺秋还要为自己的苍白黯淡道声歉?一个馄饨摊的老板娘都知道心疼地问一句“孩子是不是忙瘦了”,一个看惯了生死的医生都能劝自己不要放弃生活,而这个和自己在一起十多年的男人只有粗心和不耐烦。

  沈文这个人贺秋是知道的,他的心细和柔情不会用在不感兴趣的东西身上,所以从前的体贴柔情在岁月的风化打磨下变成了现在的不屑一顾。

  贺秋毫无办法,心力早就耗费得一干二净,被这十四年的弥天大谎蚕食了个干净。

  沈文冲完澡出来的时候,贺秋已经躺下了。沈文从背后给贺秋一个拥抱,他这才惊觉怀里的人比看到的还要单薄,心里一揪,问:“你这是瘦了多少?”

  ”没胃口,就吃得少了些。”贺秋淡淡地回应,眉眼间一片寡淡萧瑟。

  贺秋背着他躺下,关了台灯:”我就是着了凉,不舒服,你早些睡吧。”

  沈文有些憋屈和郁闷,直觉告诉他贺秋绝对有事瞒着他,且不是小事,但贺知书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太外露的情绪,让人摸不着头脑,何况沈文也心虚,玩了这么久才回家便不好意思问什么,背过身也打算睡了。

  贺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头还在疼,失眠持续了半小时了,还以为有沈文在身边,心里总会舒服些,却没想到更难熬了。

  贺秋不禁回忆起母亲说得话————

   “两个人不结婚,怎么可能长久?没有法律保护,也没有一个作为牵绊的孩子,单靠爱情能撑多久?他爱你美貌也很,才华也罢,以后都有可能从别人身上发现更好的,然后他会嫌弃你、抛弃你,无所顾忌。等你开始期盼他对你念念旧情的时候,便到了这段感情最终破裂的时候。”

  贺秋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母亲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可就算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自己还是不舍得离开。

  沈文的睡眠很好,沾枕头就睡着了,贺秋轻轻的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声开口:“没有一年了,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只要别在我眼前闹,我都能忍……”

  沈文条件反射一般,把贺秋紧紧地搂紧怀中,明明睡着了,可力气却大得吓人,脸还蹭了蹭贺秋柔软的头发,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小秋。”

  贺秋哦眼泪慢慢的滑进鬓角,在被黑暗笼罩的夜里悄无声息。太念旧情,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07

  当初被追求的人是贺秋,但这么多年一直在付出的也是贺秋。

  两人的事业走上正轨后,沈文便不愿意让贺知书抛头露面,毕竟长得太好看了,怕别人瞧上。贺秋认了,学着做家务,又学做菜,照顾着沈文的日常起居,公司股份也和沈文并在一起,却没想到如今快要人财两空了。

  贺秋的手头甚至还不如沈文得宠的身边人宽裕,这段时间,治病简直就是在烧钱。贺秋跟医生说考虑考虑,多少是因为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窘迫。

  “别对我这么残忍啊,我这么多年没和你真正生过气,你要再欺负我,这次我就真离你远远的……”

  贺秋病了之后也想了很多,如果当初不那么一条路走到黑,不管不顾地跟着沈文,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完全不同?诸如亲情和满,自己也会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会有真正值得共度一生的爱人,一生平淡完满,皆似世间凡人所有。

  但有时候,贺秋又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沈文。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爱情,伤着你,疼着你,也救赎着你。

  贺秋从小到大都不缺人喜欢,不仅长得好、性格好,成绩也好,那双比秋水还温润清澈的眸子一看,就有好些人丢了魂儿,后来却大学都没上就陪沈文出来打拼。多少有钱人明里暗里地暗示,可贺秋就偏偏没再动过心。

  贺秋对沈文是掏心掏肺的好,谈生意的时候酒桌上红的、白的、黄的那是真灌,难受了跑到洗手间吐了接着喝,除了出卖色相,别的什么没做过?那时候沈文压力大脾气也差,也熬过来了。现在出人头地了,贺秋却变成了笼中的一只金丝雀,每日眼巴巴地等着、望着、盼着,消磨着百无聊赖的时光。

  贺秋悄悄下了床,窝在沙发里控制不住又抽了沈文的半盒烟,又不禁想起那十年,明明年轻的那会比谁都爱惜自己,可那十年酒没少灌,二手烟也没少吸,因为是真的爱沈文,仿佛用尽一切全力去爱这个男人。

  爱到现在有了十四年了,贺秋早就没了力气像前十年那么爱他了。

  人的心是会慢慢变冷的,失望太多就不再有期望了。

  贺秋不想在猜忌和怀疑里做一个怨妇,一开始是因为深爱所以忍让,结果包容到现在,已经分不清是习惯,还是大度到可以做到不在意了。

  贺秋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结果一大早又烧了起来,想吃药,却没有现成的凉白开,于是接了壶水烧。

  等水开这段时间,漫长而寂寥,就跟沈文没回来一样。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一睁眼,身边冰凉的。”沈文的头发有些乱,却显得年轻了很多,抱怨的时候也总改不了年少时略有些撒娇的意味。

  “习惯早起了,你等会出去吃点吧,我没做饭。”贺秋就着已经变温的开水,吞了一把药。

  沈文有点,想发脾气却看到贺秋吃了很多花花绿绿的药丸,于是多问了一局:“生病了?”

  ”最近降温不小心感冒了。”贺秋笑笑,“没事的。今天你不去公司?”

  沈文也不知道怎么就从贺秋的话里听出一股辛辣的嘲讽,但由于做贼心虚,索性应道:“不去了,在家陪你。”

  贺秋也没什么惊喜,热了锅,说:“那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吧,做个西红柿汤面怎么样?”

  “好啊。”沈文略微安了心,坐在沙发上等饭吃。

  

  08

  贺秋才把挂面下进汤里,就听见沈文喊:“养花了?你不是不喜欢侍弄花和草吗?”

  “朋友送的,养着玩玩。”贺秋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认识吗?这么贵重的品种给你养着玩?”沈文一连串的话让贺秋心烦,油烟引发出的恶心感更厉害了。

  贺秋发誓,沈文是自己见过唯一一个在外面乱来,回家还能这么硬气的男人。可几遍如此,贺秋还是忍着没有出声,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发火。

  “贺秋!”沈文的语气生硬起来,声音也大了。

  “就许你逢场作戏,我交朋友就不行?”贺秋慢慢的回了一句,伸手关了火,半生不熟的面黏结着烂在了一起,就像此刻的他们,彼此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

  沈文恼羞成怒:“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赚钱养你,你成天胡思乱想的来这出?!”

  贺秋冷冷地嗤笑一声:“我稀罕你养?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难道不够我生活费了?这房子写的是咱俩名字,难道你忘了?沈文,你脑子坏掉了吧?”

  沈文被贺秋狠狠地噎了一下,心烦得不行。贺秋温顺惯了,这么针锋相对让他都有些发怵,偏偏他嘴上还不服软:“扯这么远,不就怕我再问什么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碰都不给我碰!这一盆破花都够你买房子付个首付了。”

  贺秋真不知道这个品种的兰花贵到了这种程度,一个医生怎么能大手这种地步?

  可在怎么着,自己也比沈文站得正。贺秋这么想,自己都这样了,何苦又为难自己受这样的气?

  “不愿意回来就滚啊,谁乐意管你在外面干什么,你也别管我!”

  沈文暴脾气上来,往前跨了两步,想都没想就冲贺秋扬起了巴掌。贺秋也不躲,眼睛只死死盯着沈文,里面流淌着快要溢出来的悲伤和控诉:“你真舍得打我?”

  沈文的心莫名地狠狠疼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放了手,气也撒不出来,只道:“贺秋你真不识好歹,你也不寻思寻思你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的我回家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看,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我!”

  说完,他孩子气地拎了外套摔门就走了,都没回头看贺秋一眼。

  贺秋皱着眉看着门方向,站了很久才去盛了碗面坐在餐桌旁,可这过重的油烟味真的让人难以下咽,很恶心,和沈文一样让人恶心,但至少这碗面不会惹自己伤心。

  但最终,这些面还是被吐进了马桶,还让贺秋呕出了血。

  它们跟沈文一样,都伤身。

  

  09

  贺秋把这阵难受劲熬过之后,进卧室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北方的冬天干冷,还有风,贺秋套上她最厚的羽绒服,出门前又把那盆兰花裹严实抱进怀里,花了八十多块钱打车到了医院。

  周潇辰看着一个圆滚滚的米白色的球进了自己的诊室,本来想笑来着,却见那人把围巾拉上来,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

  “周医生。”贺秋温和地和周潇辰打了声招呼。

  周潇辰忙给贺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的时候触到了那冰凉的指尖。

  “这么冷的天来拿药?”

  “顺便。”贺秋笑笑,让周潇辰看那盆花,“把你房子送回来了。”

  和周潇辰认识了快两个月了,算很熟了,但贺秋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和他聊天。

  周潇辰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扒拉了两下那兰花发蔫的叶子:“不就盆花吗?你嫌它娇气的话等哪天我从我爸那儿寻些好养的给你。”贺秋没心交朋友,所以不想深聊,只虚弱的笑了笑。扯回正题:“今早又吐了,呕了些血,和年轻时灌酒灌到胃出血的感觉不一样。”

  今天早上吐的时候,贺秋只觉得自己好像要把剩下的时间呕光了。

  “我早就劝过你尽快化疗。”周潇辰皱了眉,坐在办公桌后转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情烦躁时无意识的行为,“再说你不才三十吗,还很年轻,也不像缺钱,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我再想想。”贺秋疲倦的垂了眸。

  “两个月前你就说想想,你是不是想只靠吃药先熬过这年?”

  贺秋不愿意多说话,喝了半杯水暖了暖身子,说:“药到了吗?我不舒服。”

  “你再不化疗,我就不给你药了。”周潇辰也不知道怎么动了气,“我给你问着骨髓呢,你再不把身体当回事儿,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贺秋心里涌上些许暖意,笑得真心了许多;“要是医生都像您这样,我才不信还有什么医患矛盾。”

  “行了,别给我扣高帽子。”周潇辰站起来利索地脱了白大褂,“我下午休班,现在陪你一起去拿药,该换药了,懒得再开单。”

  “现在医生都这么任性的吗?”贺秋笑道,抬眼看见周潇辰换上了一件长风衣。

  周潇辰带着贺秋去拿了药,贺秋道过谢想走却被他叫住了:“我送你回去,这天不好打车。”贺秋推脱不了就答应了,现在身体确实受不了冷风吹。万一情况加重了,想想都麻烦。

  看到周潇辰的车,贺秋才觉得这医生确实不简单,开的法拉利一点都不低调,比沈文还舍得花钱。“我从小最不喜欢听别人一提到我先提到我哥和我爸,自己挣钱自己花才更有底气些,现在一群亲戚都夸我有本事。”周潇辰看到贺秋似乎在看自己的车,很突然地多说了一句,兴许是出了工作环境的原因,说话也放得开了些,眉眼间还有些青春的朝气。

  贺秋看着车窗外,良久才低声回:“我当初也想从医的志愿填了三所医科大……”

  “落榜了?”

  “我没考试。”贺秋眼神放空,看着让人揪心。

 贺秋那阵子晚上多梦,经常抽搭着哭醒,明明没觉得有多遗憾难过,却总是这样,大抵深埋在心里的渴望除了在潜意识里苏醒挣扎,就没其他发泄的方式了。

  周潇辰很适合做朋友,就像现在,他识趣地一句话都不多说,过了很难熬的几分钟才故作轻松地开口:“你们家地段真挺好,你这不上学说不定还对了呢。要不是我爹把我供下来,有的是苦日子等着我挨。

  贺秋只笑了笑,没再说话,最后让周潇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谢谢你周医生,有空请你吃饭。”

  “算了吧,你还是有空请我给你治病吧。”周潇辰笑了笑,眼神里透露出的光是那么温和。

  贺秋摆摆手,目送他开车走,整理好围巾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沈文的车

  那辆贴着黑膜的奔驰S600停在路边,贺秋不知道沈文在不在上面,看没人下来便直接回家了。

  

  10

  家里没人。

  贺秋换了鞋,坐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开门声。

  沈文今天早上刚走就越想越不是味,只要一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贺秋不知道在外面都认识了什么人,他就浑身不舒服,尤其是深谙男人的恶劣本性,他自己出来玩叫找找乐子尝个鲜,却就是一点都容不了贺秋在外面有什么,即便是新交的朋友他也信不过。

  沈文想了半天,觉得该回去和贺秋说明白。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腻了贺秋那不温不火的性格,烦了那人年轻时的朝气,却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想玩到最后弄丢了贺秋。

  只是他没想到,他上午刚走,贺秋就出了门。

  “送你回来的那人是谁?”沈文一脸阴郁,“这么冷的天都冻不凉你那股火气?”

  贺秋揉了揉太阳穴:“朋友。”

  “送花那个?”沈文“砰”的一声甩上门,“在哪认识的朋友?给我介绍介绍。”

  “他是个医生,我去开药。”贺秋把羽绒服脱了下来,慢慢地叠好放在身边,也没见什么情绪波动。

  沈文开始冷笑:“那我问你,你开的药呢?”

  他没问你生病了吗,病了多久,是不是经常生病去医院,都和医生熟了,他就冷冷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你,问:“你的药呢?”

  “落在车上了。”贺秋终于发现了这段感情的好笑之处,于是抬头看着沈文的眼睛,笑出了声,“放心吧,那医生模样又好,年轻多金,温柔细心,就唯一一样不好,我不入他的眼。”

  沈文这么多年来在外面谈生意,脾气难免要收敛些,但面对贺秋却从来都不愿意隐藏他的暴脾气。他眼睛都气红了,上去就去扯贺秋的领子:“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真话不会因为多说一遍或少说一遍就变成假的,你现在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也不嫌难看!”贺秋推不开沈文的手,憋得通红的脸看着倒是比一脸苍白还顺眼些。

  “真话?你可以啊贺秋,我才多久没回家,你就成这副的德行了!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

  贺秋话少温和,但也绝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所以即便挣扎不开,嘴上也不示弱:“从前是你没看到,怎么?吓着你了?”

  沈文一个耳光狠狠的扇了过去,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贺秋留。

  贺秋有些蒙,脸上疼得发麻,脑袋里嗡嗡作响,意识却清醒着,只是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以前吵急了也不是没打过架、上过手,但沈文从来都是有分寸的,最常见的就是两个打着打着就滚在了一起,床头吵架床尾和好。

  可这一次,贺秋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被沈文打得魂魄都仿佛散了。

  沈文此时的猜疑和占有欲让贺秋没有一丁点的满足感,反而觉得心寒。毕竟贺秋知道,沈文对一个玩意的占有欲和感情并没有太大联系,左右不过是“我的东西弄坏了也不给别人碰。”

  沈文以前也常吃醋,他惯会装可爱,明明就是只野性难驯的狼,偏偏要装成一条忠犬,等贺秋一个招呼就摇着尾巴往家跑。那时沈文惯会装委屈,眼睛水汪汪的和贺秋对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坦诚:“我吃醋了,别和他们在一起,你都不理我了……”

  所以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像现在这样阴阳怪气、恼羞成怒的。

  

  11

  沈文打完就后悔了。

  这些年他长了本事,被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环绕着、讨好着养大了脾气,因此受不得身边的人忤逆,但其实根本没有真下手打贺秋的习惯,不过是脾气上来吓唬吓唬,不会真的打疼。

  “都说了,别因为外人和我闹别扭。”沈文虽然心虚,但面上却一派理直气壮,“你那朋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别处了。”

  贺秋推开他坐直了,轻轻触了下红肿的脸颊,云淡风轻地低声笑着:“你也不是个好人,咱们也别处了。”

  “我一开始只觉得,和你下一起,即使是吃苦,日子也过得飞快,满心欢喜的熬过了七年之痒,行了十年之约,却没想到人会变。而人变,只是因为他想变。”贺秋闭上眼,不想把所剩无几的心力和温热的生命都投给沈文了,“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我也不想自己守个破房子。”

  贺秋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微微勾起唇角,声音柔和清晰,冷静得就像是和爱人随意地聊天。

  沈文愣了半天才尖酸刻薄的回道:“奸情被撞破就要破罐子破摔,想让我放你和他双宿双飞?哪有那么好的生意?”

  贺秋只觉得好笑:“我那些股份不够你吃?难道还要我补偿你那值钱的青春给你留笔分手费?”

  “说起股份,我倒是想起来,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你不愿意去签字,落的是我自己的名儿。”蒋文旭冷笑,:“我也不用你补偿我了,净身出户吧。也不对,你那情人舍不得你吃苦,这破房子你也不稀罕才对吧?”

  贺秋终于皱了眉,眼神里满是萧瑟,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十四年的感情,你要毁得这么不留余地?”

  沈文的心莫名被刺疼了一下,他凑过去搂贺秋的肩放柔了声音:“小秋,我瞎说的,咱们不分。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有些事就不能让让我嘛?”

  “分吧。”贺秋躲了一下,还是这样一句,甚至都想笑了,要不是自己一味地纵容忍让他,也不会被他糟蹋到现在这个地步。

  贺秋从茶几上拿了手机,给周潇辰发了条短信:帮我安排化疗吧。

  沈文落空的手抖了抖,强行忍耐的火气让他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你别和我开玩笑,贺秋。”

  “我认真的呀,我向来不是可以将就的人。我有多拧你是知道的。”

  沈文咬紧后牙槽,一只手攥紧贺秋的手腕往门外拖:“你行啊!滚,有能耐现在就滚!”

  沈文一开始只以为这只是一场比较激烈的吵架,却万万想不到,贺秋竟然敢说分手。他没空去想心里的情绪有多少是生气,又有多少是慌乱,他连心头都难受得纠结起来,只有不管不顾地发泄才能稍稍平复心情。

  贺秋被沈文关在门外,身上只穿着薄衣、单裤、棉拖鞋。高档公寓的楼里并不冷,但现在的贺秋半点苦都受不起。

  外面那么冷,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法走,贺秋蜷缩着蹲在门口,抱着膝把脸埋进膝盖里,然后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鼻子又开始流血了,贺秋拿自己的衬衣胡乱地擦,头疼得连眼睛都花了。

  很冷。

  不光是身体,连心都像破了个口一样呼呼地刮大风。

  贺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那个自己掏心掏肺爱了十四年的男人了。

  

  12

  贺秋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在漆黑阴暗里看到了光,高中时高大俊朗的男孩子抱着球逆光而来,笑得像只傻里傻气大狼狗,等春风 等花开 等山花烂漫层林尽染 他笑得灿烂…

  沈文和贺秋一开始并无太大交集,沈文体育好,却是作为美术特长生考进来的。他不爱学习,上课除了睡得昏天黑地就是画画走神。贺秋是一个很标准的学霸,不会说漂亮话,也不善与人交际,但逢人就温和地笑,长得好看,自然人缘不差。

  后来跟一些小说一样,两人成了同桌,沈文跟贺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身上好香啊。

  贺秋的爷爷养了一院子茉莉,花开的时候满屋子清香,估计身上都染上了。

  后来有一天贺秋竟然发现一直最讨厌看书的沈文正在看一本外国诗本,那皱着眉使劲去看的样子莫名傻气得可爱。

  “培养文学气质啊?”贺秋笑话他。

  “你昨天和学习委员提起这本书,他都看得下去,我就看不下去?”沈文挑眉,眼里是锐利的少年气。

  贺秋笑:“这本不好看的,我不喜欢。学习委员喜欢冷门的书,我喜欢简媜。”

  六月上旬,贺爷爷的茉莉开到了尾声,贺秋知道沈文喜欢花,特地带了沈文去看,满院子的茉莉,满院子的香。沈文突然抱住贺秋,眼里全是笑意:“是同一种香气。你身上好香。”

  贺秋莫名开始脸红。

  沈文开始决定好好学习,课间不打球了,改画画。

  贺秋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高二上学期期末试考完,贺秋第一,沈文第二。

  贺秋被沈文约出去,在小巷深处被他握住了手,随后怀里就多了一本书:“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简媜的文字,我希望你喜欢这本书,顺便…也喜欢我。”

  那年他们高二,沈文十七岁,到现在都十四年了。

  如今沈文三十一,贺秋三十。

  贺秋偏着头,似乎透过这片寒冷的黑暗看到了曾经闪着光、透着茉莉花香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过往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力挣扎。

  任何东西看了十四年都该腻了,更何况现在的贺秋没有了茉莉花香,一身烟火气,每日柴米油盐,还拖着虚弱的身体。

  

  13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沈文冷冷地道:“不进来,就在外面站着吧。”

  贺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屋里走,已经难过到没力气倔强了。

  最痛苦的不是你从来就没得到过,而是你得到了更好的,现在全没了。

  沈文本来还想借着这件事把剩下的怒气全撒在贺秋身上,心想贺秋在外面也不知道学了什么坏,分手都能挂在嘴边。可他一看贺秋的衬衫就傻了,一大片血迹晕在身上,那么扎眼。

  贺秋放了微烫的水流冲在身上,脱了衣服身体更显得瘦削。

  “你在门外干什么了?”沈文拎着那件衣服质问贺秋,神情复杂。

  “流鼻血了。”贺秋淡淡地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你也不知道敲门,我还真能不让你进屋?”沈文把染血的衣服扔在一边,关上浴室门后贺秋走过去。

  衣服窸窸窣窣地被脱下来扔在洗衣机里…

  

  14

  贺秋趴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些力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文已经睡得熟了。

  爱了这么久的男人有这么单纯好看的皮囊;凌厉精致的面部线条,高挺笔直的鼻梁,浓密有型的眉。贺秋借着一点黄色的床头灯光看着沈文,这种相貌注定沈文会是那种越老越有魅力的男人,只是贺秋很难再看到多年之后的沈文的模样了。

  “我都要走了,你还不好好对我啊……”贺秋轻轻地躺在沈文的身侧,怀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一些抑制不住的轻微哽咽,“我走之后,再和谁在一起就对人家好一些吧,我这样好哄的毕竟太少了。记得挑一个有福相的、能陪你很久的人……”

  贺秋顿了良久,终于压抑不住地哭着憋出来一句:“你说…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有一点难过啊?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未完待续(作者大大累了明天再给读者大大们更新下一章谢谢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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