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千耘注意到了关门细小的吱嘎声，见是李盈秋缓步下了台阶，而后抬头望着月亮，默默不语。清冷的晚风掀起她的刘海，令她解了些疲乏。

　　他看向那轮明月，在脑海中勾勒出它的轮廓，最终确定是圆形的。这样的夜空，似乎只有月亮才能衬托得上，其余的都显得黯淡无光。

　　“你喜欢吗？”她问，转过身来望着他。

　　“嗯。”他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喜欢啊！”他微笑回答，目光柔和，如同初冬时的阳光照射在湖水之上泛起粼粼波光，“这就叫做缘分吧……”

　　她轻哼一声，“你可真够自恋的呢！”

　　他笑道：“谢谢夸奖！”

　　两人走近，站在院子里仰头观赏着满天繁星，心旷神怡。

　　“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

　　“我记得好像是三十一世纪吧？”

　　“没错。”

　　“哦。”他应了一声，“那个时候的月亮还挺大的，比现在大多了。”

　　“是呀。”她说，“不过，再怎么大的月亮，总会老去的。”

　　他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你更适合当科学家。”

　　“我又不懂什么物理化学，当什么科学家？”

　　“我相信你。”

　　“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当科学家？”她失笑，摇摇头，“我不行的。”

　　“为什么？”

　　“因为我太笨了呀！”她叹息道。

　　“不，你不笨。”他凝视着她，眼眸深邃，充满坚毅。

　　“呵呵，你别安慰我了。”她低头看了眼手表，道，“快九点半了，要睡觉了，你先回房间吧！”

　　“不急，反正还早。”他说，“你想聊什么，我陪你。”

　　她犹豫片刻，道：“我只想听故事。”

　　“故事吗？”

　　“嗯。”

　　他笑道：“我给你讲故事吧，从前有座山叫青丘山……”

　　“青丘山，山顶住着狐仙，每日吃百花酿、蟠桃、玉液酒，修成仙人……”

　　她静静聆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说：“然而这并不代表狐仙永远长生不老，他们会死去……”

　　“死去？”她惊讶地瞪大双眼，“怎么会呢？”

　　“我曾亲眼所见。”

　　她疑惑，“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将死去的妖精放归大自然，让他们重新投胎。”

　　“原来如此……”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太傻了。”他叹气，“可能是他们太寂寞了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很寂寞。”

　　他看了眼她，目光温和。

　　她忽然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跟我说，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难怪你总是缠着我不放，原来真是这样。”

　　他脸色变了变，尴尬道：“其实我只是随便编的……”

　　“胡说八道！你这种骗术根本瞒不过我！”她撇嘴。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端倪，为什么不拆穿我呢？”他问。

　　“因为我想试试。”

　　“你想试试？”他皱眉，“试什么？”

　　“试着和你谈恋爱，体验一段美妙的感情。”

　　“谈恋爱？你不是不愿意吗？”

　　她白了他一眼，“谁说我不愿意了？”

　　他笑笑，“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她撇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你没必要怕我。”他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直视，“告诉我，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怔忡，“你怎么猜到的？”

　　他笑道：“你这样的女孩儿，一般人怎么舍得欺负你呢？”

　　“讨厌，谁是一般人呀？”她佯怒地打了他一拳。

　　他捉住她的手腕，“别闹！”他收敛了笑意，“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啦！”她低垂眼帘，掩盖了眼底的伤痛，“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为什么这样想？”

　　“我们差距太大，我不知道我们能维持多久。万一哪天……”她欲言又止。

　　“没有万一！”他笃定地说，“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险阻，我都会和你一起度过！”

　　她咬唇不吭声。

　　他搂紧她的肩膀，把头靠在她的脖颈处，闭上眼睛，“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她愣了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脊。

　　“我知道，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他的嗓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她沉默许久，幽幽地问，“你真的会娶我吗？”

　　“当然……”

　　她猛地推开他，盯着他的眼睛，“我想听实话。”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真的？”她追问。

　　“真的。”

　　她突然扑哧一笑，抱住他的腰身，埋首于他怀中。

　　“你笑什么？”

　　“你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打算娶我！”她嘟囔道。

　　“不是的……”他慌忙解释，“我是真的想娶你的，只是……”

　　“不用只是！”她突然推开他，“你不是说过，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攀龙附凤的人吗？”

　　“可我……”

　　“我知道！”她截断他的话，“我都懂！我不需要你解释！”她吸了吸鼻子，忍泪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我不想被父母骂，不想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他心疼极了，拉着她坐到床边，抚摸着她的秀发，温声劝道：“不要哭，我保证，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那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她抬头说。

　　“好。”

　　“你得向我保证，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对不能动不动就吻我！”

　　“好。”

　　“不准碰我的手臂和腿，不准抱我，不准碰我的胸，不准牵我的手……”她扳着指头数，“你只允许碰我的脑袋、耳朵、后背、胸口和屁股！”

　　“好，我都依你。”

　　“那你得立字据。”

　　他无奈，只好拿出纸笔，写下一份保证书。

　　她拿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条件你都答应了，你的呢？”她问。

　　“我答应什么？”他纳闷。

　　“你的条件啊！”她板着脸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条件呢！”

　　“呃……这个嘛……”

　　“你不能耍赖！”她严肃地说，“你得遵守承诺！否则我就走！”

　　他想了想，笑着道：“这样，等到了结婚纪念日，我们一起去旅游，顺便补一场婚礼，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翻个白眼，冷冰冰地说，“我要你向我求婚！”

　　“这个……恐怕不行吧。”他为难地说，“我们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就结婚？我担心会影响你的学习……”

　　“你这个混蛋，明摆着占我便宜！”她怒骂道，“我不干！我要换一个！”

　　他微笑说：“其实我更喜欢你现在这副模样。”

　　她哼道：“那你赶紧找别人结婚去吧，反正我不稀罕！”

　　他无奈地揉揉额角，叹息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不行！”

　　他挑了挑眉，“那你再换一个。”

　　她抿着唇，神色纠结。

　　半晌之后，她突然灵机一动，兴奋地跳起来。

　　“我有主意了！”她跑进洗手间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先帮我看看，这两个人像不像你？”她晃了晃相册，“你看，左边这个是我妈，右边这个是我哥哥……”

　　“你家里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不用比较了。”他说，“我们去登记的话，应该是不会错的。”

　　她却摇头，“你看这个男的长得帅不帅？”

　　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嗯，挺帅。”

　　“这男人姓叶，叫叶晨阳。你说……他和我爸长得像不像？”

　　他愣了一下，“你是想让我冒充这个叶晨阳？”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样，这个提议好不好？”

　　“不怎么样。”他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是一名军官，不是商人，而且我没时间。”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可以帮你代劳啊！”她理所当然地说，“我每周六去学校请假，然后陪你去见他的父母，我们一块儿回家。”

　　“不用。”

　　“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结婚？”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打算结婚。”

　　“你是军人，你不想结婚也得结婚！”

　　他皱了皱眉，无力地解释，“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军人。”

　　“可你是军人啊！我亲眼看到的！”她说，“而且，你穿军装的样子很威风凛凛！”

　　“我真的不是军人……”

　　“你撒谎！”她打断他的话，“你敢说你不是吗？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是吗？”

　　他顿了顿，似乎想辩驳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缄默。

　　她的眼眶红红的，委屈极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呢？”她苦涩地勾起嘴角，“你说你会尊重我的选择，我也同意了。现在，你又不愿意履行诺言……”

　　她深深地看着他，一眨不眨，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而空洞，仿佛随时会流露出失落与悲伤。

　　“我知道……”她慢悠悠地开口，语调平静，“我是个孤女，没有家庭，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你不会为了我耽误前途……你说过，你不会为了我放弃前程的……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

　　他怔忡地凝视着她的双眸。

　　她的眼神那么纯粹，那么清澈，仿佛一汪清泉，映照出他的模样。

　　“你为什么……”他低哑地问。

　　她咬咬唇，轻声说道：“因为，你是我唯一爱的人，唯一想要嫁的人。”

　　他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

　　“所以，你一直不愿意接受我，是因为你爱我吗？”

　　她垂着头不说话。

　　他沉默良久，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

　　“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宝贝。”他柔声说，“等我们领了结婚证，我们就举办婚礼，把你的身世公布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羡慕你的。”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我知道。”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甜蜜的感觉。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会遇到一个爱自己胜过生命的人，但是今晚，她体验到了。

　　原来，有人爱着，竟然会是这样幸福的滋味。

　　她的眼睛湿润了。

　　“我们结婚吧！”她哽咽着说道。

　　“傻瓜。”他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我们迟早会结婚，不差这一时半刻。”

　　“那也要尽快呀。”她说，“不管怎样，总归是一种仪式。而且，这样一来，我就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我们一起努力，把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全部找回来，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他温柔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她扬起笑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谢谢你，顾朝歌。”他笑道。

　　她羞赧地捂住脸，“我们快点把事情弄好，我还急着给大家报喜呢！”

　　“好。”

　　他抱着她离开咖啡厅，驱车返回别墅。

　　他们在楼下停下，牵着彼此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他忽然说：“你的戒指掉了，我带你去买一个新的吧。”

　　“好呀。”

　　两人坐电梯来到三层，一路上他都拉着她的手，走廊里碰到佣人，他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便径直往房间门口走去。

　　“少爷。”一个佣人喊道。

　　“嗯？”他侧首。

　　佣人恭敬地说：“夫人吩咐厨房煮了您最爱吃的汤圆，让您和太太一会儿回去吃饭。”

　　闻言，陆司宸眉峰微蹙，“告诉她，我今晚在外面吃。”

　　佣人怔了怔，立即应声，“是。”

　　他继续向前走，经过一扇门时，听见房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夹杂着痛哭和哀求：“阿姨……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想留在这里，我想做你们的孩子……”

　　陆司宸的脚步倏尔停住。

　　女人的哭声更加凄厉，“我不想被抛弃，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和大哥，我不想被迫嫁给别人，不想离开爸爸……”

　　她抽噎着，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呜呜……呜哇……”

　　屋内响起婴孩的啼哭声，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他握着她的手蓦然收紧，“我们走。”

　　她疑惑地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乖巧地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

　　两人离开别墅。

　　他开车送她回酒店，临近傍晚，他将她送到酒店大堂，“进去休息吧。”

　　她点点头，“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婚纱？”

　　他说：“我明天要飞美国。”

　　“哦……”她略显失落，“那就下次吧。”

　　她转身准备上台阶时，他叫住她，“等等。”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眼含期待。

　　“你……”他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句，“保护好自己。”

　　她愣住。

　　片刻后，她粲然一笑，“好，我答应你。”

　　他松了口气，“进去吧，晚安。”

　　她冲他挥手，笑盈盈地跑回酒店。

　　翌日。

　　一早，简思醒来洗漱换衣，下楼时，却见餐桌旁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她诧异地挑眉，问管家：“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这么隆重的早餐，可不多见。”

　　“先生今天要出差，特意嘱咐厨师准备了早餐。”

　　她恍悟，“哦。”

　　她正打算拿起筷子吃早餐，管家忽然说道：“太太，这份早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啊？”

　　管家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牛奶杯，“先生说，你喝完那杯牛奶就可以用早餐了。”

　　简思顺势望去，牛奶杯里装着半杯牛奶，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呃……”她不禁扶额，这男人怎么比她还黏糊？

　　她刚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管家又说道：“先生说了，太太喝完这杯牛奶，他马上回来陪你吃午餐。”

　　简思无奈，只好将剩下的牛奶喝完，然后，她拿起叉子吃早餐。

　　刚吃了一块面包，门铃忽然响了。

　　管家立即过去开门，很快，一位穿着西服的男人推着轮椅进来了。

　　“顾先生。”管家唤了一声。

　　简思抬眸望去，轮椅上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相英俊儒雅，气质成熟稳重。

　　“你好。”简思站起身打招呼。

　　男人对她笑笑，说：“我姓林，叫林启文。”

　　简思颔首示意：“你好。”

　　林启文从轮椅上下来，目光落在简思身上，说：“你就是朝歌的妹妹？”

　　“我是姐姐，我叫简思。”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