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血的教训

“糊涂！”

当一旁的许从戎替杨盈将进入流沙镇遇到的许多事情和盘托出后，桑祁沉了脸色。

她走至杨盈身边，注视着此时仍沉浸在巨大悲伤里的少女，心中忍不住想要发泄的情绪有些和缓下来。

“夫人平日里那么聪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糊涂。”桑祁皱着眉，语气有克制和隐忍。

“是啊……”杨盈木讷地看着周围，云骑军正清理着地上的尸体，前面被刨出一个巨大沙坑，将他们葬在这里，也算入土为安了。

“若不是我要带上她们，她们又怎会遇到今天的这番遭遇，丫子和那些孩子又怎会失去至亲……我又欠了他们人命，我还不起了……”

回想这一路走来，从她离开梧国那扇沉重的宫门开始，似乎周围就没有停止过鲜血和杀戮，脚下蜿蜒出一条路，那路上堆叠铺满了人的血肉和骸骨。

他们大都是被无辜牵连的百姓，是手无寸铁的妇人和孩子。

而她们的死因都一致简单，若非真要说出一个凶手的话，那么这个凶手是她——杨盈。

之前如意姐和远舟哥哥知道她决意要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她，这一路将是她无法想象的艰难，不仅仅要面对外界的矛盾，更重要的还有内心的挣扎和选择。

身处高位者，必将要忍受高位之寒。

而这高寒之下却是堆叠满了他人的磷磷白骨。

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她的初衷明明不是这样，她选择这条路的最开始不就是要百姓可以脱离苦难吗？从南漱城外的那场大火开始，她在安国的每一天几乎都要有人死去，而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有背后的人想要对付安国，想要对付自己和李同光。

桑祁仿佛看出她内心的挣扎与茫然，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杨盈的肩膀，随着杨盈的目光看向那沙坑下的，正在被渐渐埋没的尸骨。

桑祁眼里透出一抹晶莹的光，像是陷入一段不愿提起的回忆，她静静开口∶“国公夫人，善良没有错，你的选择也没有错，你只是出于本心想要去帮她们罢了。可是，你有一点错了，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容易犯的致命错误，那就是你的善良带来了恶果，有些时候冷眼旁观也是一种善。”

“夫人，我不信你最开始想要带上她们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你在赌吗？以为来的路上平安无事，返程途中便也能一样顺利？或者是你觉得就算遇到危险，你近一千多人的兵力也能轻易去护住她们？”

“夫人你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不曾体会那种切切实实与对面敌人赌命的感觉。在一切未知面前，你什么都赌不起。更别说还要赔上这么多条普通百姓的命了。”

杨盈幽幽抬头，桑祁的脸拢在一片怅惘之中∶“国公夫人，其他方面我或许不如你，但是论谙人心事理，我比你熟。”

今夜的月色很苍凉，在这样的月光和白衣映衬下，桑祁整个人都显得更单薄苍白。

她是生在沙东王府里的庶女，听说和杨盈一样，自幼便失了娘亲，一个人孤苦无依，被养在瘫痪多年的祖父身边，祖父是家族之长，却奈何身有重疾，对她能起到的庇护也只是略胜于无。

从小深宅大院里长大，如今却能独自一人率领云骑，靠着手中一杆枪，替她们拦下众多虎狼。救她们于危难。

这期间不难想象，她经历过什么。

杨盈望着此时的桑祁正出神，一个云骑上来提醒她们初月醒了。

二人顾不得伤神，就匆忙向马车走去。

未到车前，就见初月不顾江采女和长意阻拦，踉跄出了马车。

见此杨盈忙上前去扶她。

“你们怎么样？大家都无事吧？”初月握着杨盈的手，向二人焦急问道。

杨盈嗫嚅∶“……我们自然无事，只是其余人和百姓……”

“这个……我是知道的，那帮混蛋，连妇女和孩子都不放过……”初月狠了声色，眼里升起湿潮。

江采女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扶着长意也下了马车。

外面尸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沙坑也填了起来。远处漆黑的天幕下，士兵们支了帐子，生起篝火，照顾着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围坐在一起聊天吃干粮。

沙漠里温差大，夜里格外寒凉，见一处篝火旁空着，长意笑着示意众人去那边烤火。

五个人围在火堆旁坐了，篝火燃的很旺，照得每个人身上都升起暖意。

“这次他们没能成功，不知道中途还会不会再遇埋伏。”杨盈将脸伏在膝盖上，面颊浮上淡淡哀伤。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充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心，有我和云骑军在，没问题的。只是，为以防万一，那些孩子明天一早得派些人把他们原路送回去。”桑祁从一个走来的侍卫手里接过一些干炊饼，然后一一传着分给众

人。

众人突然沉默了，要不是她们的错误决定，这些孩子不会就这么失去母亲。尤其是杨盈，在桑祁重新提到孩子时，她把半个头都埋在了怀里，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

这样的气氛着实沉闷，长意看看周围众人的脸色，都是死一般平静。

她支吾着声音率先对桑祁开口∶“路上慌急，碰上姑娘忘了问，您是哪位将军啊？以前一直困居宫中，不曾有幸识得女将军。”

桑祁闻言一笑，轻轻摇头∶“嬷嬷抬举了，我不是什么将军，我是沙东王府的次女，我叫桑祁。”

“啊，是您，百闻不如一见，您原来就是云麾将军的夫人，那想必这些都是云骑军了，怪不得个个勇猛纲常，不似俗军。”长意震惊道。

桑祁没再说话，只是礼貌地继续保持了微笑。

此时初月疑惑着开口∶“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事先就知道我们会有危险？”

众人听了初月的话，都一脸疑惑地看向她，杨盈也抬了头，水润的眸子里倒影着红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