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魏姝

眼前少女，明眸轻动，眼神婉转流光。清澈的能让杨盈看见里面的自己。

少女把手背后，狡黠一笑，“夫人猜的不错，我的名字叫魏姝，是当朝右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女！”在提到自己的父亲时，她分外骄傲地昂起头。

杨盈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话，魏延是太后那边的人，他的女儿想来也不见得多省油。见湖边的案几收拾差不多了，杨盈走了过去，在侍女的指引下坐了靠上首的位置。

此时从魏姝身后走出一位女子，生得雪肤花貌，顾盼神飞。她瞅瞅杨盈，又小声不知在魏姝耳边说着什么。魏姝听后看向杨盈的眼神有了复杂。默了片刻她幽幽看向身后女子，眼神一冷，“苏墨，如今国公夫人面前需注意该有的礼仪，这不同于我们私下，一些没有边际的笑话就不要同我讲了。”

苏墨被魏姝这么一说面色有不悦，但也靠了后，不敢再说话了。

魏姝别过身，提起裙裾，挨着杨盈坐下。

“太后娘娘到——”

随着内官一声传示，宴上正忙活的宫人皆垂首下跪。杨盈一行也忙起身行礼。

初太后着一身描金凤凰的钿钗礼衣，高梳了峨髻，其上簪着凤凰展翅的六面镶玉摇，又辅以各珍珠花钿做衬。步调雍容，周身华贵被身前身后数十名宫婢撑伞簇拥着走上前来。

“诸位妹妹平身吧。”初太后向众人轻轻抬手，目光落在了杨盈那一身扎眼的红衣上。

这身衣服可不好驾驭，若换在旁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艳俗。可是杨盈体态端庄，身姿傲人。这一身大红的金丝牡丹开得艳丽，反衬的杨盈有一种娇艳的华贵。在一众佳人里的确能够艳压群芳，彰显身份的不同。

初太后坐了上首，又给所有人赐了座。宫娥们摆上了热茶和瓜果点心。

园中灌木茂盛，百花姹紫嫣红。有蜂蝶留连其间，鸟雀驻足于上。假山鳞次栉比，亭台矗立高嵩。湖中心雾气未散，零星散着沙鸥白鹭，若隐若现，展羽啼飞，意境好不绝妙。

还未正式开宴，一众妇人小姐已被周身难得的好景致吸引了。

大家谈着笑，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有被太后问几句话的，皆是家常。气氛一度活跃。

魏姝吃着果子，一直侧头笑眯眯地看着杨盈。

“你这么喜欢看我作什么？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杨盈实在觉得这个魏姝有一种莫名其妙。本不想多做理会，可这眼睛从方才一见面到现在就没有从杨盈身上移开过。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魏姝眼睛亮晶晶地说“在您还是以梧国礼王的身份入安的时候，我就一直有关注您了，只是不曾想您竟然在先帝面前突然挑明了自己是公主的身份，后又与庆国公成婚，赴合县抗敌。整个都城都在惊叹您的风姿与伟义。而现在是我第一次见您，自然想要好好看看这百姓口中的传奇人物了。”

传奇人物？杨盈不由失笑，难不成又是个曲意逢迎的？可这安国朝堂上下有谁不知她父亲魏丞相乃先帝肱骨之臣，如今又站了太后的队，是太后那边的人。这个魏姝不简单，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魏大小姐过誉了，我不过同你一样是一介寻常女子罢了。”

“这可不一样！”魏姝厉色。杨盈被突然的这一句吓了一跳。几个座位挨得近的妇人小姐不由好奇地看向这边。

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失态后，魏姝忙敛了神色，放缓声音说“你我虽同是女子，可夫人身为一国公主却不惜女扮男装奔赴千里为皇兄赴险，后又舍生取义，愿独自一人留在凶险的安都，面对先帝还能坦然自若为自己保全性命。甚至到了最后愿为家国大义嫁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到这里，魏姝急忙顿住，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抬眼看了看杨盈的表情。

这个魏姝倒是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她说的一番话直接触动了杨盈心里最软的那一层，杨盈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除了史书上可能会轻轻带过外，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记得了。可魏姝面色真诚，话里都是对她的敬重。

杨盈对她的敌意慢慢减下来。

“你说的不错，以前在梧宫中的时候我可没你现在一半的机灵，可是在来安的一路上我经历了许多事，也看过了宫墙之外的风景，忽然就发现，外面的天地竟然是这样广阔，可也是这样的惨烈。”杨盈说着，她有点感觉自己之前的经历像是做了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她正向周围的人波澜不惊地复述着梦里的内容。

魏姝一直静静地听着，眼睛亮亮的。其实她之前有一句话说的是错的。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杨盈，说的再具体些，这只能说是她第一次见穿着女装的杨盈。

那日，杨盈初入安都，她正静静坐在一品居的雅间里靠着窗，俊俏的少年一袭金钱蟒纹的宽袍，驱着马，前后簇拥着数十个黑衣的甲卫，眼神皆傲人冰冷。一行人徐徐行过长街，金衣明媚的少年像被点缀在黑色天幕里一轮耀眼的明月。杨盈带着桀骜的眼神滑过一品居的飘窗，只一瞬便深深落进了少女的心底。

从此魏姝开始有意无意去打探关于这位礼王的消息，她知她一路行来的艰险，又叹她足智骁勇总能够次次化险为夷。可这一切在杨盈亲自揭开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后，变得不同了。魏姝有震撼，有失落，也有愤懑。可而后慢慢积攒更多的却是羡慕与敬仰。

她是魏丞相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对她这个女儿，魏延可是百般疼宠，甚至一度胜过几个妾室生的儿子。再加上魏姝是在生母身染隐疾之时孕育的，生来就有先天不足之症。老丞相对这个女儿更是倾心呵护。就这么在府里养着，早些年时几乎甚少让她出门。不过这样一来的效果也确实不错，见过魏姝的人几乎很难能看出她是个有隐疾的孩子。

但于魏姝而言，被一直固定在四角的天空里安逸度日并不是她想要的。魏姝从小有一个侠客梦，希望同话本里的人物一样也能当一个可以仗剑天涯的女侠。她也曾同父亲提起自己想要习武的想法，可是因她身体的原因魏延在此事上是坚决反对的，虽然习武确实也能强身健体，可魏延身为文官在朝堂之上极其看不惯那些整日里粗言秽语的武杆子。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为一个也只喜欢舞刀弄剑的假小子呢。

她从前羡慕沙西王能以女子身谋男子绩。如今她更羡慕杨盈，不会一刀一枪却也不输儿郎。方才苏墨在她耳边说杨盈同李同光一样是她向来最不喜的卑微婢子出身，都是借了天家的血才得了如今势。可她不认同，杨盈怎能与李同光相提并论，李同光太阴鸷，而杨盈似暖阳。她魏姝觉得杨盈好，那她就好！

初太后坐在最上面的凤仪上，看着杨盈与魏姝攀谈的热络。不禁皱了皱眉。

一旁的阿絮见底下人到的差不多了，朝初太后低声说“娘娘，要不开宴吧？”

“不急，还有个最重要的人没到呢。她在我才好方便行事。”初太后端起茶盏，翘指轻轻刮着浮沫。

那日初月与她聊到很晚才回去，关于杨盈与李同光一路上的经历，初太后已了解的详细。这个杨盈不简单，身为一国公主又有些勇谋，她与李同光绑在了一块，势必会是大患！毕竟谁会愿意相信一个他国的公主会自甘嫁到别国沦为人臣呢。这可是第一个敢于殿前打翻御赐毒酒又挑了头发对着先帝直指后位的女人，这样的野心，给谁不得提防。

如今她设这场花宴名义上是因合县大捷，要与都城达官家的女眷一起庆贺，实际上她只是想借这场宴会探探杨盈的虚实，毕竟只有先知己知彼，后才能百战不殆。

“太后娘娘，裴侍中之妹裴小姐到了。”内官眯着眼对太后道。

好！她要等的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