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图册

初月盯着眼前的茶，过了半晌，才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初太后道∶“姑姑示意我来有什么话直接问便是。”

初太后眼中微有诧异，数月未见这孩子倒好似是对自己有了成见。她微微蹙眉，“阿月，你父亲过世，如今我身边至亲只剩你同阿步（初月兄长）了，你随庆国公在外征战这么久，又差点丧命，难道我这个做姑姑的好不容易盼到侄女平安归来，却不能叫进宫与我说说话么？”

初月见初太后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含真切

不禁想起了一家人从前在一起的时光。姑姑向来待她极好。此时她的心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一瞬软了下来。

“不是的，姑姑，我自是知道你担心我的……”初月说着下意识去牵了太后的手“只是，我这一路经历了太多的事，还一时没缓过来而已。”初月想起了为守卫合县惨死的于十三和六道堂一众，眼中闪有泪光。

初太后淡淡一笑，用另一只手替侄女擦拭去眼角的泪珠，“既然有事，那就不能一直憋在心里，这里只有我们姑侄二人，你便同姑姑讲讲你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吧，事儿说出来了人自然也就缓过来了。”

初月犹豫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庆国公府。

天气一天天回暖，四方斋陆陆续续摆上了各色应季的花卉。杨盈换了身轻薄的碧色烟罗衫，又搭了件嫩黄的曳地百褶裙独坐在窗前的日光下，细细拿银匙将桌前各罐的骨灰都挑出一点后用纸包了起来。

杜大人不知何时进得院中，站在门前不远处，默不作声。

等杨盈终于包好全部后抬起头，这才发现了门口直挺挺站着的杜大人，于是杨盈招手，示意其进屋。

“杜大人来的正好，这些在你走的时候替我拿回去仔细葬在梧都。”杨盈说着便将几个纸包一起封在一个小匣子里，递给了杜长史。

“殿下，臣决意再来安都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回去了。”

杨盈听后微微一笑，“杜大人，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想着可以有一个故国的人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您是梧国的有功之臣，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大好前程，何况您还有妻有女有老母家人，不管怎么说，安国都不该是你的归宿。”

“可是臣的性命是殿下救的，即使肝脑涂地也应当守在殿下身边，不然老臣岂不是也成了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

“杜大人，切莫要这样说！”杨盈忽然正色“您的命只属于您自己，而不属于任何人，我救你，于公因为我是大梧礼王，护佑下属本就是我的责任，于私您又是我的老师，学生尊师敬长乃天经地义。没有人能够因他人对自己有所付出就可以受限于他人。杜大人，我真心敬您，所以自然也不希望您受限于我。”

杜长史被杨盈的一番话弄怔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杜大人在感到震撼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

“以前我还想着殿下聪慧可毕竟年纪尚小，怕殿下独自一人会在异乡没有照应，如今看来，殿下已是在天雄鹰，博闻广识，甚至可以做老臣的师傅了。”杜长史眼含热泪，连连点头，深深向杨盈作了一揖。

杨盈忙扶起杜大人，“回梧的车马行礼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临行前这几日您就好好修养身体，府里的事有我呢。”杜长史点头应下，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匣子。“殿下放心，老臣定将大家稳妥的带回去，相信陛下也一定会为他们找块上好的地痞入葬。”

杨盈红着眼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杜大人离开后，杨盈定定地看着已要西斜的落日，李同光该快要下朝了吧。

这几日李同光正式持政，旧日里堆攒起来的政务繁多，李同光为处理这些每天都要和群臣在朝中议政到下午才能回府。有时甚至得等到入夜。

除了公务繁杂劳累一些，日子倒也还算过的安稳，宫中的那位也一直没再有其他的动静。就当杨盈以为一切都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时，她身边的一个叫阿宝的丫头急匆匆拿着张请帖进了屋。

阿宝将请帖递向杨盈“夫人，是太后送来的，说是邀请夫人参加宫中的赏花宴。”

不是吧，这么快！杨盈前一刻才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后一刻就有事情立马找上门来了。杨盈知道，一般这样的宫中宴会，请的都是都城中有头有脸的名门贵女，她之前在梧国宫中时也曾见长姐办过这样的宴会，但因她一直在宫中卑微度日，又不得长姐喜欢，所以像这样的宴会杨盈是从来没有机会参加的。

“你可知道这样的请帖太后还给了些什么人？”

“回夫人，都城中三品官职以上的夫人贵女几乎都得了请帖。”

“都请了？！”杨盈惊讶，她初入大安时，只是将城中各位当值的大人将军一一做了了解，而对这些后宅里的妇人女子可真的是知之甚少。况且对这样的宴会她又没什么经验，搞不好，是要闹不少笑话的。

见杨盈神色犹豫，阿宝关切道“要不，奴婢帮您推了？夫人是大梧的公主，又是当朝摄政国公殿下的妻子，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推掉，就算是太后也不敢说夫人什么的。”

“不行。”杨盈摇头“只是一个花会罢了，我不去倒显得是自己认怂，何况这也不算是完全无意义的事，借着这次宴会我反而能好好对这些都中贵女作作了解。”如果说朝堂是男子纵横权利的沙场，那么后宅便是女子熟络人心的平台。而后者的斗争往往要比前者更为复杂。李同光才持政未满一月，朝堂人心还不稳，能接近这些人的家中女眷也算是个做试探的不错机会。

思此及，杨盈让阿宝给自己画了一大堆关于朝中三品以上女眷的人物关系及性格图谱，阿宝也不亏在国公府做事多年，对都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家轶事都无一不晓。杨盈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亏是李同光府上的人，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在杨盈埋头去逐个理清纸上复杂的人物关系时，李同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声不响的进了屋，他示意一旁的阿宝不要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杨盈的一侧注视着她。

杨盈渐觉纸上的光线似是变暗了，下意识扭头，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吓了自己一哆嗦

“李同光？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杨盈拍着胸脯叫道。

“后日便是花会了，你如今只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字能记住什么？” 说着李同光从身后的书架处抽出一本图谱，“上面画了最近一年安都各府的年轻女眷，你可以对照着看看，应该会更好记一些。”

杨盈接过李同光递来的书，大致翻看了几眼，里面果然全都绘满了姿色各异的女子小像。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里一副清高自持的庆国公殿下家中竟藏了这么厚一本安都各色女子的图册。杨盈不禁张着嘴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李同光。

李同光被杨盈这样的眼神盯着，感到有些不适。“这是之前老头子催我成家给了我让我作挑选的册子，我当时无心婚嫁，回来顺手就塞进书柜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究竟在天天想什么？”

“不用解释，我都懂。”杨盈急忙打住，遂又有些神秘兮兮地道“要不夫君与我一同浏览，若觉着哪个好了，我花会后也能顺便把人一起带回来？”

“杨盈你。”李同光一瞬有些窘促，“你好歹是一个女子，说话多少有些分寸，何况……”说着李同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侍婢仆从，个个都掩了嘴，只有双肩在略略地耸颤。

“是是是，我这不是觉得殿下每日上朝辛苦，所以才说点轻松的话来让你放松放松嘛。”杨盈笑着说完后立马又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重新打开书，提了笔，在一旁的关系图上不明所以的勾勾画画起来。

李同光看着眼前一瞬正经起来的杨盈，又看看纸上被越涂越乱的墨迹。面上有些无奈，遂屏退了所有下人后径直坐在了杨盈一旁，提起茶盏，略带漫不经心道“你现在说句好听的，兴许我能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