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崖壁上，那老翁三根手指钩在石上，身子却是凌空，以三指之力支持全身，凭临万仞深谷，武功之高，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本暗地里跟踪甚么藏边五丑，要等他五丑聚会，然后一举屠绝。

未料一路跟着，竟上了华山，此时四丑已集，尚有大丑一人未到，却在深夜雪地里遇到这么一对小冤家。

前面别别扭扭的两人，他实在看不过眼，闲来无事，不如耍耍他们，也好让他们认认自己的心。

老翁手指一捺，已从山崖旁跃了上来，施展轻功，便追上过芙二人，藏匿身形来到郭芙身后，轻轻一推。

雪地湿滑，郭芙身形不稳，竟倒向深谷。

杨过时时留心身后的人儿，只见一黑影闪过，连带着郭芙一齐跌落谷去。

杨过当即跟着跳下深谷，他救郭芙，从来都是行动快于思索。

杨过别怕，抱紧我。

杨过将郭芙护在怀里，一手紧扣着她的腰身，一手拿出匕首，下落的太快，刀尖划过岩壁还带着火花，最后稳稳地插入山缝之中。

郭芙紧紧的搂着杨过，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摔死了。

抬眸看向杨过的侧脸，他怎么敢就这么跳下来救她的啊！难道他不怕死吗？

杨过查看四周，幸而脚下不远处的岩壁有一块大石，他的轻功不错，以此石当作踏板，再踏着岩壁的凸起，应该可以上去。

杨过郭姑娘，抱紧啦！

杨过拔出山涧的匕首，他二人又开始下落，待下落到大石上，双脚奋力一登，踩着岩壁的凸起，不消片刻就到了崖边。

崖边站着一老翁，那人见他二人上来了，不禁哈哈大笑，震得山谷鸣响。

其他老翁：好小子！好俊的轻功！

方才不过是他有意试试杨过的功夫，若是杨过救不了那丫头，凭他的武功，救两人不成问题。

杨过知晓是此人，故意将郭芙推入谷中，他将郭芙护至身后，刻意与那老翁保持距离。

其他老翁：放心啦，我不会伤害那丫头的。

杨过打量他时，见他须发俱白，身上衣衫破烂，似乎是个化子，虽在黑夜，但地下白雪一映，看他满脸红光，神采奕奕。

杨过不知老前辈是？

郭芙从杨过身后探出头，见老者一副叫化打扮，手上拿着一根竹棒，右手食指处还包着一个黑色指套。

郭芙我知道啦！你是七公公！

郭芙猜的不错，此人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他将丐帮帮主的位子传了给黄蓉后，独个儿东飘西游，寻访天下的异味美食。

洪七公你这小丫头倒识得我。

郭芙从杨过的身后走出，洪七公这才看清楚她的样貌。

小姑娘生得好看，花朵一般，倒有七分像蓉儿，不过身上的那股憨厚劲，像是他那个傻徒弟靖儿。

洪七公小丫头，靖儿跟蓉儿是你什么人？

郭芙是我的爹爹妈妈。

郭芙七公公，我是芙儿啊！

原来是靖儿跟蓉儿的女儿，洪七公不禁汗颜，刚刚他还这么戏耍他们，还想把芙儿与那小子凑成一对儿。

这若是被她那个护短的外公知道，黄老邪还不来找他算帐啊！

洪七公方才是公公的不是，我请芙丫头吃好东西，当赔罪了。

郭芙芙儿怎么会同七公公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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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七公寻了一处，扒开雪地，找些枯柴断枝生了个火堆，杨过也帮他捡拾柴枝。

#杨过前辈要煮什么？

洪七公蜈蚣！

杨过只道他说笑，淡淡一笑，也不再问。

洪七公华山之阴，是天下极阴寒之处，所产蜈蚣最为肥嫩。

杨过听他说得认真，似乎并非说笑，心中好生疑惑。

洪七公将四块石头围在火旁，从背上取下一只小铁锅架在石上，抓了两团雪放在锅里。

洪七公芙丫头在此等着，你跟我取蜈蚣去罢！

说话间，几个起落，已纵到两丈高的峭壁上。

杨过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一旁帮忙煮雪水的郭芙，迟迟不肯跃上，他若是走了，那郭姑娘……

洪七公没中用的小子，你我此去不消片刻，哪有什么危险，快上来！

山势陡峭，杨过一心想着快去快回，轻功施展时便更圆转如意，紧紧跟在洪七公之后，十分险峻滑溜之处，居然也给他攀了上去。

只一盏茶时分，两人已攀上了一处人迹不到的山峰绝顶。洪七公见他有如此胆气轻功，甚是喜爱。

走到一块大岩石边，双手抓起泥土，往旁抛掷，不久土中露出一只死公鸡来。

#杨过原来是你老人家，在这儿藏着一只大公鸡。

洪七公微微一笑，提起公鸡。

杨过在雪光掩映下瞧得分明，只见鸡身上咬满了百来条七八寸长的大蜈蚣，红黑相间，花纹斑斓，都在蠕蠕而动。

他自小流落江湖，本来不怕毒虫，但蓦地里见到这许多大蜈蚣，也不禁怵然而惧。

洪七公蜈蚣和鸡生性相克，我昨天在这儿埋了一只公鸡，果然把四下里的蜈蚣都引来啦。

当下取出包袱，连鸡带蜈蚣一起包了，欢天喜地的溜下山峰。杨过跟随在后，心中发毛：难道真的吃蜈蚣？

一锅雪水已煮得滚热，郭芙见他们回来，笑着上前迎他们。

郭芙七公公，带甚么好吃的回来了？

洪七公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条一条的蜈蚣，郭芙吓得躲在杨过身后。

知晓郭芙害怕，杨过也下意识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洪七公看着他二人的小动作，暗暗一笑，看来经他之前那么一吓，冤家可真要成一对啦。

拉住蜈蚣尾巴，一条条的抛在锅里，那些蜈蚣挣扎一阵，便都给烫死了，煮好后倒去带毒的雪水。

取出小刀，斩去蜈蚣头尾，轻轻一捏，壳儿应手而落，露出肉来，雪白透明，有如大虾，甚是美观。

洪七公又煮了两锅雪水，将蜈蚣肉洗涤干净，再不余半点毒液，然后从背囊中取出大大小小七八个铁盒来，盒中盛的是油盐酱醋之类，他起了油锅，把蜈蚣肉倒下去一炸，立时一股香气扑向鼻端。

杨过见他狂吞口涎，馋相毕露，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洪七公待蜈蚣炸得微黄，加上佐料拌匀，伸手往锅中提了一条上来放入口中，轻轻嚼了几嚼，两眼微闭，叹了一口气，只觉天下之至乐，无逾于此矣。

洪七公吃啊，客气甚么？

杨过我不吃。

杨过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郭芙七公公，我可不吃这蜈蚣。

不吃这蜈蚣，他倒没什么，可不能让郭芙饿着肚子。

杨过拿出放在身上的烤鸡，天气严寒倒也没坏，只是冷了不免口感不好。

杨过前辈…

洪七公自然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掏出身上的火折子，扔给杨过。

这烤鸡清淡无味，郭姑娘的嘴自小被郭伯母养刁了，若是能加点佐料再好不过。

杨过前辈……

洪七公拿走拿走！

没出息的小子！洪七公将那些装着调料的铁盒，一股脑儿都给了杨过。

洪七公虽然面上不耐烦，不过心里还是很满意杨过对郭芙的爱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