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他忽然又道，“我想有件事儿应该要同你讲，这座宅子我打算卖出去，已经吩咐人加紧时间去办了，大概这几日就有消息了。”

我怔愣了一刻，拿着金嵌松石柄玛瑙勺盛了一匙鲜汤喝下，“咱们住在京里，天高皇帝远的，确实也打理不好这处产业，卖了也省心些，但这是祖产，不比寻常产业能由着性子任意变卖了，这里头是承载了好几代人心血的，若是这样草草售卖了出去，如何对不起列祖列宗呢？不如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锅子滚了不住起着泡儿，薄设设的蒸气直愣愣地贴在他面皮上，眼镜也因此变得雾蒙蒙的而看不清神色，声线缥缈得如从藕湖上吹来的绵绵清风，“祖宗在天有灵，只会祈求后嗣繁盛，福祚永延，决计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便是有千般好处也比不上家宅安宁要紧，且如今看守宅院的胡伯年纪也愈发大了，管理起事来难免力不从心，想想他也替我们家辛劳了有大半辈子了，也是该卸了担子好生歇歇了，他又子息凋敝，就是命中唯一一子也是为我们宋家才丧了性命，替他养老送终也是应当，至于旁的人，到时分了银钱各谋生路也就是了，到底是主仆一场，如此也算是尽了情分了。”

我听得那后嗣子息几个字眼，心里如针扎刀割般难受，一时便呛着嗽了几声，旁边延清听到忙端了碗香片递与我，和声道，“好好的你急什么？喝口茶缓和缓和吧！”

我抬手接过饮了一口，“我好多了，延清，进饭吧！别觑着眼儿瞧我了。”旁边兰麝见我满头热汗淋漓，忙拿了白绢地绣海棠蛱蝶绢子与拭了拭，“至于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字字句句尽在情理之中，没什么不妥的，按你说的办就是了，我没异议的。”如此又吃了半刻钟的功夫儿方才罢了。

待延清上了楼，我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并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拿着听筒贴近耳廓，能清晰地听见电流经过电线时发出的咝咝的声音，等候了约莫半分钟才终极得到响应，“喂，谁啊？能听见吗？”

我听着那头沙哑而不圆润的声线，心里安稳了许多，软语道，“是我，常妈，打扰到你歇息了，我走了这几日，心里总有些不安，便想着拨通电话问问，近日家里没出什么事吧？邱嬷嬷可曾回来了么？”

常妈启齿，声音里像是衔了丝笑意，“家里一切都好，太太，邱嬷嬷也如期回来了，您放心好了，倒是您，在那边还住得惯吗？秋寒霜露重，南方不比北方，天气湿冷又阴寒，您千万记得珍重自个儿，努力加餐饭。”

“嗯，我记住了，常妈，劳你惦念了。”我忽然想起什么来，复又道，“西郊别院那边怎么样了？常妈，这几日你有派人去瞧瞧吗？如今姜小姐有孕在身，正是畏寒怕冷的时候，切切记得多备些炭火衾被，果蔬鲜肉送过去，千万别叫她委屈了。”

常妈语气温软得似水，“嗯，您放心好了，太太，四日前我就已派人送了那些东西过去，必不会叫姜小姐受委屈的。”

我看着旁边兰麝捧着剔黄玉兰山禽图方盘走过来，里头置着粉彩籁瓜纹碗，嘱咐道，“嗯，那便这样吧！常妈，更深露重的，你也快安置了吧！小心别累着了。”

通话终止了我重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我看着那碗热蓬蓬的汤药，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询问道，“这是什么？兰麝，好好的端它来做什么？”

她走近前，细声道，“小姐，这是补中益气汤，是先生吩咐人煎的，说是您这几日气色不好，与你调养身子的，你趁热喝了吧！凉了怕是没多大效果。”

我伸手端过一饮而尽，捻着帕子拭了拭嘴角，不经意一瞥，瞧见壁钟已经二十三点了，接口道，“去睡吧！兰麝。”她点头答应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