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他从椅背上拿了白府绸小翻领衬衣套在身上，“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你说就是了。”

我盖上药盒搁在了屉子里，“在姑妈寿辰当日，我遇到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受人欺侮，我瞧他身世可怜就带回家去了，想着叫他以劳力换取上学的机会，只是还未问过你，另外兰麝年纪也不小了，我曾探过她的口风，虽然暂时没有嫁人的念头，但我终归得替她留意着，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介绍给她认识的？”

延清提着紫砂小圆壶倒了香片喝，语调平稳舒缓，“你是当家女主人，一切事务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至于兰麝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你安心就是了，你也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了，安枕歇息吧！”我点头答应，这夜便这样匆匆过去了。

两日过后，荀太太便派人送了口信来，说是邀我前往松风馆一叙，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欢欣喜悦，想必已然大功告成，再无愁思别绪积攒在眉头心上了。

我坐着人力车赴约，上了楼便见朱漆镂花红木门大敞着，荀太太正惬意地坐在里头与我招手，“这儿呢，宋太太。”

我姗然款步走进去，在覆盖着秋香色绸绣缠枝灵芝如意纹软垫的直棂圈子玫瑰椅上落了坐，“叫您久等了，荀太太，实在是抱歉，还请你勿怪。”

她摇摇头，唇角微微勾起，态度宽和又温恂，“不打紧的，宋太太，其实我们也才到一会儿而已。”说罢她吩咐了人倒茶。

我抬眸细细端详着，见她俏脸生春浅淡妆，扫蛾眉远山新样，穿一套藕丝衣云锦裙裳，戴一别珠珞索玉项牌，心里更是笃定了几分，“荀太太，您今日瞧着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想必是心想事成，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她抬手拂了拂脸，一团彤云顿时浮踊了上来，“宋太太说得是，说起来这都托赖于你，若非你当初予我出这样好的主意，我又怎么会有如今这峰回路转之日？当真是要多谢了。”

我粲然一笑，启齿道，“荀太太，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帮得上什么，说到底这都是您自己付诸努力的结果，与我没多大关系，再者这世上多的是痴男怨女，终归要有几对鸾俦凤侣，添些喜色温情的，不然这恨海愁天的怎么叫人舒心得起来？”

旁边丫头走过来提醒道，“太太，您是时候该吃药了。”

她点头答应，伸手摘下了系在领襟第二颗纽子上的玉合罗囊，从中取出了药丸服下，见状我关切询问道，“您这是怎么了？荀太太，病了么？要不要紧？既病了又何故跑出来受风着凉呢？”

她摇摇头，伸手拣了颗蜜饯吃，“不打紧的，宋太太，不过是生产时血崩罢了，服用者补宫丸与阿胶汤调理着，身子也渐渐有些起色了。”

听她如此说，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荀太太，自古女子生产无异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些罢，免得落下妇科病，那就得不偿失了，终归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的。”

她端着瓷盏饮了一口，手指细细摩挲着光滑温栗的外壁，语气亲和温润，“宋太太说得是，不怕治不了，就怕每况愈下，多谢惦记了。”这样说着话，窗外夕阳斜照，转眼已是向晚的时候了。

才下了楼，刚要坐着人力车回家，旁边蓦地窜出个中年汉子撞了过来，走路踉踉跄跄的，瞧着脑子不太清醒，身上还隐隐透着呛人的气味儿叫人心里难受想呕，便如身沉大海般叫人喘不过气来，幸而兰麝眼尖手疾伸手扶住了我才不至于人前跌一跤。

兰麝惊魂甫定，忙殷切询问道，“太太，您没事吧，没伤着罢！”我摇摇头，“无事。”

一旁荀太太也被吓到了，她的丫头忙出口呵斥道，“喂，你怎么走路的？灌了黄汤了，好好的怎么偏往人身上撞？莫不成你的眼睛是摆设么？”那壮汉听了这些话也不言语，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就忽然倒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