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盈盈一水间1

今日七夕。

庙会人山人海，少男少女盛装而至，画舫石桥，风帘翠幕，灯火相映，恍若回到古时。

男人游船而上，见这梦中情景，一时恍惚。自幼时起，他便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他是战场上的将军，在厮杀力竭之时坠入一个怀抱，那女子面目模糊，只有一支珠钗闪烁在他眼前。他躺在她怀里，本来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战场也消逝不见，转眼变成这一片如梦似幻的江南景象，与他同游的仍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她罗裙曳地，走在他身侧，依旧珠钗摇晃。

梦中江南光景竟与今时所见全然重合，只是那女子是谁？

多少年来，梦中景梦中人时时缠绕着他。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唤不出她的名字，更忆不起他们之间的故事，唯一确定的便是那支钗，和一份被唤作“前世注定”的感觉。

男人下了船，随人潮奔涌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被带上石桥。桥头有各类摊位，卖的大多是有关七夕乞巧的女儿家玩物，只在暗处挂了把剑。

他走上前，“这剑卖吗？”

摊主一愣，随即说道：“嗨，这是上次古剑游园会剩下的，我没爱撤下，和今天这个七夕主题挺不搭的，您要是喜欢就送您吧。”

意外之喜，他不好意思白收，又从摊上挑了张绢帕。

摊主热情介绍着：“这是手工刺绣的，能求好姻缘。”

他笑笑，姻缘天定，可遇不可求。

“这剑卖吗？”一个清泠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转头，女孩的脸映入眼帘，她点了珍珠花钿，着淡紫色襦裙，眉目清秀，气质如兰。

摊主堆着笑，“不巧刚送给这位公子了。”

“好吧。”她语气有些失落。

“姑娘选条手帕吧，能求好姻缘。”

她摇摇头，“不了，姻缘可遇不可求。”

竟是知己。

他摘下摊位上挂着的剑，“你喜欢？”

她点头，“这是青云剑。”

“青云剑？有典故？”

“是古代一位将军的剑，将军曾经的心上人赠他，他用这把剑横扫四方，平步青云，最后登基为帝。”

他想起梦里自己的那把剑，虽看不清样子，亦不知有没有名字，但必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那他的心上人呢？”

“不知道，可能死了吧。不过史书记载，他另有皇后。”她嗤笑，“嗨，男人嘛……”

转而又想起眼前的他也是男人，“不好意思，无意冒犯。”

他笑笑表示并不介怀。

“不过，或许他也是真心爱自己的皇后呢。”

“也是。”女孩释然笑笑，“人也不能一辈子一棵树上吊死是吧哈哈。”

她笑时，脸上珍珠闪烁，眸中映着烛光灯火，顾盼生辉。

他呈上青云，“送给你，你知道它的故事，我只是一时兴起看到而已。”

他以为她会拒绝，或者稍显忸怩，可并没有，她反而爽朗一笑，拿过宝剑，“多谢。”

桥上人头攒动，对岸一会儿要放烟花，她被吸引转过头，一支发钗掉落。

凤钗摇晃，零落梦中。

是她。

他拾起钗，想找它的主人，她已持剑远去，人群中闪过一片紫色衣角。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她惊讶回眸，他却旁若无人地看，看梦中逐渐清晰的脸。

入梦千万回，换一次相逢。

反应过来时，她正用力挣脱他的手。

他松手，“抱歉，你的钗掉了。”

想给她戴上，又觉得冒犯，便收回手，用绢帕包着珠钗，放在她手上。

“刚刚摊上的手帕，我用不着，一并送你吧。”

她摊开，帕上绣着一串小小的圆圆的青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青枣。这里产这东西，也是古时贡品。”

“这能求姻缘？”

“谁知道呢。”他们眼眸相对，都笑起来。

天际焰火绽开，人群一时惊呼。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们站在桥上，她看烟火，他看她。

她举起青云和手帕，“今天谢谢你。”脚步往他相反的方向去。

她又要走了。

为什么是又？他说不清楚，但却有种强烈的感知，这不是她第一次离去。

“我叫李同光，你叫什么？”

她驻足，脚下是小桥流水，天边有星辰皓月，她想起有关今天的一首诗。

“杨盈，盈盈一水间的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