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树（1）

回家路上我把自己的猜测发给了罗叔，罗叔没有回复我直到临近十二点，他才发来短信。

罗杰正多人作案吗？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第二个凶手的心理素质未免太高了些，若是普通人作案，怕是达不到这种布置现场的能力。

我罗叔，那张大王Joker的卡牌，你知情吗？

我想试着炸一下他，那张藏在沙发里的卡牌当真与罗叔没关系吗？虽然我知道能炸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但试试总比胡乱猜疑来的强。

罗杰正那张牌，还没有追究，我们现在停留在两具尸体上面，我调查了监控，金舞丫那几天的行踪除了去过一次麻将馆，再无其他了。

我没有立刻发消息给他，而是等待片刻后，确保他说的不是假的，这才把那不靠谱的猜疑抛之脑后。

我现在的调查进度怎么样了啊？

罗杰正有些棘手，但可以解决。

罗杰正放心，你罗叔的能力，杠杠的，这件事你就先别管了，高三很重要，如果你大学志愿想当警察或者法医之类的，我支持你。

我那你还问我这奇怪的问题干嘛？

罗杰正咳咳，参考一下你的脑洞。

罗杰正好了，不聊了，早点睡吧，明天听说你还有考试，加油。

我等一下罗叔！第二具尸体检测结果出来了吗？死因是啥呀？

我罗叔？鸟一下我啊喂！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罗叔说再见就再见，即使他看见了我的消息也不会回复了，他不想我卷入进来却要我协助他一些相关的事宜，真是奇怪，我发誓，这个案子他肯定相当棘手，不然他不会一边阻止我，一边寻求我的想法，怎么说，人类都是这样的矛盾体不是吗？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太想知道他们的调查进度到哪里了，两张大小王卡牌有线索了吗？

不行不行，明天还有几科考试，我拍拍脸颊，放下手机努力催眠自己睡着，可真正睡着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说起来这两天小狐狸没有再给我发消息，他好像很忙的样子，群里也不冒泡了。

不知道小狐狸是不是真的想要入坑那个游戏呢？

好多事情杂糅在一起，包括明天的考试，想着想着只觉心烦意乱，终于在烦心中睡去了。

滴滴滴……

好烦，我听见了闹钟铃声，可我的眼睛根本睁不开，我翻个身，平躺在床上，心想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滴滴滴……

滴滴滴！

闹钟响个不停，整个卧室只能听见它疯狂的警报声，半梦半醒间我似乎看见了罗叔，他拿着一张Joker卡牌轻轻走到床边，凑到我耳朵边说着什么，听不清楚，但很诡异。

脑子嗡嗡一片，直到恍惚间看见他站起身子，手中的扑克牌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把匕首，直直冲我胸膛袭来，并大叫着，起床考试了！

我卧槽！！

我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哪儿有什么罗叔，是我的闹钟，最后一道警戒线，它疯狂吼着起床啦！起床啦！考试啦！考试啦！

我有些惊魂未定，是了，杀人，凶杀，都没有考试吓人。

我有些脱力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抓起手机快速瞅一眼时间，等会儿，八点了！

不是，我妈呢！？怎么没叫我起床？啊，我咋就忘了！爸妈昨晚送我回来之后就出去了，他们让我今天坐公交车上学！

我深深吸一口气，不能慌，还有三十分钟考试，平时开车过去十多分钟，走公交至少二十分钟，正门怕是进不去了，还记得开学仪式那天吗？甘禾晰不是说学校后门灌木丛里，那里的围栏低，可以翻进学校，他迟到了都这么干的。

事不宜迟，我快速穿衣，甚至都来不及洗漱，头发也是徒手抓了几下，便拽住书包就往门外冲，运气还不错，一到车站刚好驶来一辆公交车。

我在车上坐立难安，不断抬手打开手机看时间，我算是理解了沈耀总盯着时间看，难怪时间对他而言就像生命，体会到这种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感了。

快点啊，这破车，怎么这么慢！还有一站路竟然堵车了！我只有十分钟到考场了！学校现在管的特别严，八点前必须进校门，后来的通通记考勤，还要通报批评，我可是乖孩子，我不能被记考勤，不然班上那些同学怎么想我，通报批评可是每周一升旗仪式上汇报，我要是被记过了，丢我的脸就算了，桃李2班这颜面恐怕丢不起，以后在班上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我必须溜进去。

我师傅！麻烦可以停一下吗，我考试要迟到了！

“小姑娘，这不是车站，不能停靠的！”

我师傅，我真的急，拜托拜托，通融一下吧！

师傅虽然仍在叨叨，但他还是打开了车门，我赶紧溜了下去，直往学校冲，幸亏这附近的地形在那天去见罗叔的时候便熟悉了大概，凭着记忆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很快便找到学校的后门。

我趁人不注意一头钻进灌木丛，还有5分钟考试，来得及来得及，我不断给自己打气着，我讨厌这种和时间拼命的日子。

往灌木丛里面走一截，这里果真有一个矮一些的栏杆，是砌在栏杆之下的砖墙裂了口子，往下塌方一截，这才导致栏杆变矮了。

我左顾右盼一下，确保四周没有同学和老师之后，拍拍栏杆，估摸它的硬度没问题，便深吸一口气，好久没这么放肆自己的行为了，我双腿一蹬地面，一下子窜上栏杆趴着，手也不停歇，抓住更高处往上快速攀爬。

爬到顶后也没有犹豫分毫，顶端离地面也就三米左右的距离，蜷伏身子，腹部用力，双手抓住顶端的栏杆，用力撑住身子，一个快速的后空翻便顺利回到地面。

我跳下来的动静有些大，惊扰到一旁休息的人，我完全没看见附近的大树下坐着个人休息，他藏的太好了，树干完全把他遮住，这棵树看上去有些年纪，树干粗又壮，足矣完美遮住一个少年的身躯。

我沈耀？！

这货为什么会在这棵树下？我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明明还有三分钟就考试了，他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沈耀也没料到会碰见我，他听到栏杆有些摇曳的动静之后，一睁开眼便瞧见我从栏杆上利索翻下来的身影。

老实说，他很诧异，他被惊到了，果然我不是一个乖乖女，只是这副好身手，是否表明我以前在龙海的时候就靠这种技术躲过学校的考勤制度呢？

我皱紧眉头，我发誓脸上的困惑他看得一清二楚，沈耀不说话，只是站起身，现在，他知道了我的秘密，这样，他对我的信任度基于我的把柄份上，又新增了一点。

如果我敢说他自残的事情，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曝光我迟到逃考勤的事情。

沈耀微微把手放入裤兜，我看见了，他的手表往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道特别明显的疤痕，疤痕在手腕靠下的内侧，看上去很新鲜，没有泛起陈色，估计自残时间不超过八小时。

他不会半夜三更爬起来自残吧？为什么，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沈耀没心情理会我，也不想和我打招呼，看见我他的心情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昨晚，他去地下室找东西的时候，竟然意外看见送爸爸回来的金师傅，车子就停在别墅门口，他清楚地看见爸爸喝的烂醉下车，搀扶他的是一个新面孔，一个新的女人。

爸爸，又出轨了。

数不清多少次了，沈耀该如何描述内心的澎湃呢？他没有权利，也没有勇气去反抗爸爸对妈妈的不忠，毕竟妈妈也从来没有说过爸爸什么，妈妈都不开口，他沈耀有什么资格开口，是了，恐怕弟弟说什么更有用中听吧。

家里没人在乎他，没有。

想到这，沈耀背对我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他冷笑一声，他必须调整自己的状态，他还要保持年级第一，是了，第一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我望着他的身影，明明那么挺立，却隐隐感觉到一丝破碎，说不清楚，是因为他背对着我独自站在那里，掩饰着手上新的伤痕吗？

但时间不允许我多想和多说，距离考试还有一分钟，从这里冲到考场半分钟就够了，考场离学校后门很近，而且在一楼。

我快步跑向考场，略过还在发呆的沈耀。

沈耀的身边经过一阵风，他的视线顺着我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划过一丝落寞，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我对他说一句早安还是加油呢。

几天前，他用小狐狸账号发给我晚安之后，再也没有收到我任何问候的消息，他有些受伤受挫，但他也并没有觉得特别奇怪，毕竟陌生人之间，谁也不认识谁，没有义务一定回复任何消息。

但，主动想要交友的那份勇气，被敲打了，所以他再也没有用小狐狸给我发消息，只是会默默关注，想着会不会我想起来了给他发个消息，但很明显，小狐狸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不认识的网友，连游戏好友也不是。

后来想起来，这件事确实我有问题，我不太礼貌不是吗？可他给我发晚安的那天晚上，我在犯罪现场，那些惊为天人的信息在我看来比他一句晚安重要百倍，自然便忽略了这则消息。

沈耀扯扯嘴角，他又冷冷笑一声，抬手看一眼表，还有一分钟不到开始考试。

突然有一种邪恶的念头窜上他的心头，如果他不考了，或者考的很差，父亲是不是特别失望，他想报复父亲。

但念头仅仅一瞬，他叹口气，还是追随我离去的背影走进考场。

我一拐弯冲进一楼走廊，突然一片火红的树叶落在我肩头，我很快被它吸引了目光，我本想拍掉它，却在转头的那一霎那，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沈耀，他还没有进教学楼。

不，重要的不是他，而是他先前乘凉的那棵树，我这才注意到这棵树的叶子全是火红色，不是清爽的翠绿，像血一样红在阳光下隐隐发亮，诡异却又美丽。

我拾起肩头的树叶，仔细看上面的纹路，树叶的脉络非常清晰，就像透过人的皮肤一般藏在肤下的血管一样，它好像有生命，不一样的生命，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似乎经络中有血液在沸腾，尽管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

这是，什么树？

学校里，怎么会有这种树？

不知道什么驱使着我，我一下子捏碎树叶，它的汁水同普通树叶一般几乎没有，可攥紧在手心揉搓久了，真的会有红色的汁水流露出来，我知道有些菜的汤汁是红色的，可这片树叶的汁水让我觉得不正常。

真的像血，血淋淋。

沈耀注意到我突然停下来的身影，他见我回头看向这边，还以为是要等他一路，他本加快步伐想要追上来，却没想到我只是踌躇一下后便离开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能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吧，但他根本怪不了任何人，他的性格使然，明明是自己先前不曾搭理我的不是吗？

沈耀微微叹口气，他看见我拐入了靠近厕所的那间教室，而他的考场就在我隔壁。

不要想太多了沈耀，你的目的只有考试，年级第一是你的使命，至少，生来如此吧。

沈耀晃晃脑袋，他能很快调节自己不是吗？随后他从容地步入考场，那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淡然的沈耀，不再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