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论（2）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这栋破旧的房子楼下，案发地点在六楼，601号房，隔壁的两家这几天被警方安排去宾馆暂住了，整个六楼没有人住，601号房门上了锁，但这难不倒我。

我虽然不是专业撬锁人员，但只要借用警察的身份找物业拿一下备用钥匙，就能打开601房的门了，于是我故意戴上帽子，压低声线，18岁的我看上去虽然年轻稚嫩，但稍微画点沧桑的妆容，也能蒙混过关。

保安问我什么身份，我说我认识罗杰正，我们队长，负责金丝雀命案的警察，我来现场取样，保安说不是才取完吗，我说还有些线索需要时间的沉淀，保安挠挠头他不明白，但既然是罗杰正队长认识的人应该也是警察的一员吧，便把备用钥匙给了我。

整栋楼有些潮湿，进门的地上一滩水，不知道是不是楼上漏水下来，地板的材质也不咋样，当然挨家挨户装修的也不同，楼梯上有些尿液臭烘烘的，偶尔能在转角处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粪便。

终于，我爬上六楼，捏着鼻子，打着手电筒一步步往上小心翼翼地考虑落脚点，我发誓这种老气的房子太脏了，受不了一点，金舞丫既然都是有名气的网红了，干嘛不给自己换个住处，虽然是半年前火起来的，但按理说每个月也有百来万了，我看过她的视频，十几条播放量几千万，确实离谱。

打开601号房门，我举着手电筒先大致探查一下凶案现场的环境，沙发上躺着的衣衫褴褛的尸体早已不见，肯定被法医拿去鉴定去了，说起来报道上并没有说被什么凶器致命的。

现场很多被标记过的地方，还有拉起来的横条警戒线，沙发上用特殊的记号笔勾画出了死者死时的姿势轮廓，看这个轮廓应该是死的非常安详了，腿是相交而死的，半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头微微右偏，或者说整体的线条轮廓都偏向右，凶手是个喜欢以右为准的人。

客厅不大，大概就条走廊的宽度，茶几和电视几乎贴在一起，就留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供人穿梭。

确保凶案现场没人藏在这里之后，便走了进去，我也不关门了，若是发现不对往回跑的话倒也省掉了开门的逃生时间。

我走到沙发前，抬起横条便钻了进去，靠近沙发，摸了摸沙发的材质，很普通的皮质沙发，牛皮做的，摸起来有一点磨砂手感，用手按压一下表面，周围会有有内向外的皱纹，轻轻一折也会有不规则的自然褶皱，是真的牛皮。

皮质都会有些吸水，我把鼻子凑到沙发旁，嗅着上面的气味，没有血的味道，或者被凶手提前处理过了，至少再次证明了我的猜想，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无法确定到底是一人作案还是先杀，另一个人布置场景呢，我看不见尸体，无法看见死者身上的伤痕，至少得知道能致命伤有几处。

沙发上其实蛮干净，但也许被警方处理过了，我蹲下身，趴在地上，把手电筒伸入沙发缝隙里，寻找着遗落在沙发下的线索。

罗杰正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去，吓我一跳嘞。

身后突然冷不丁传来一句，即便知道是罗叔的声音，也让我哆嗦一下。

罗杰正嘶，大半夜的你溜到犯罪现场做什么？

罗叔白了我一眼，我打着手电筒继续照亮沙发底下，确信真没啥东西之后，站起身用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四周，寻找着线索。

罗杰正喂，问你呢，你怎么来的这里？

我走来的。

罗杰正你给我认真点！都要凌晨了，你不回家？爸妈知道你去哪儿了吗？

我哎，别管他们，他们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再说了我们不是搬家了吗，我爸生意还不错，据说下个单子是和沈总交易，要能行，还能捞一笔。

我你不会忘了我们搬去花园洋房了吧？就二楼，把被子打个结顺着窗户丢出去，溜下来就好了。

我不理会罗叔的说教，而是自顾自找着犯罪线索，嫌疑人是程雨杉后爸的说辞太离谱了，罗叔一定有没找到的线索。

我你为啥要抓程雨杉后爸啊？

罗杰正别岔开话题，你先回答我，大半夜溜到凶案现场干嘛？我不是让你别插手这件事吗？

我罗叔，正如你所说的，疯子和天才一墙之隔，你既然觉得我有天赋侦破案子，何不如利用我快速做到呢？

罗杰正你现在应该是好好学习，高三过了之后再说这些吧。

我别唬我了，高二下学期忙成那样我都有空去凶案现场逛两圈，是不是那张落在现场的卡牌，Joker那张。

罗杰正听着好孩子，我真的担心你，2012年发生的那件事只有我，你，如意知道，同样的卡牌，甚至就连死者脖子上留下的指印掐痕都同那次近乎一样……

我是啊，正常人谁掐人会用指尖去掐，而是整个手掌的力度，尸体上留下的掐痕才完整，这种指印掐痕法是为了献祭鬼神，看似被厉鬼索命。

我诡异一笑，继续说道，真是会抄袭，还属我的名字不是吗？

我不过罗叔你怎么来了？

这下轮到我疑惑了，我可是特意打听过警察们什么时候会离去，罗叔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完全在我预料之外，我不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之外的突发事件，不过庆幸的是来者是罗叔。

罗杰正保安给我打了电话，幸好我没走多远，他给我汇报了我，说来了个我们队的警员拿着备用钥匙上楼去凶案现场了。

我嚯，还挺负责的。

罗杰正说说吧，你消停了两天，干嘛今晚突发奇想来凶案现场了？

我我在想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杀人的是一个人，布置现场的是另一个人呢？

罗杰正你是说多人作案？

我不不不，凶手只有一个，但把尸体摆成艺术品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没有杀死者，而他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罗杰正所以这和你跑来现场做什么，因为Joker吗？你明明可以打电话告诉我这些。

我还不是你大张旗鼓抓了程雨杉后爸当替罪羊平息人们的恐慌，据我观察，住在这一片的人多数为老年人，老年人本就更惧怕死亡，血压血脂偏高的老人更多，你是担心这些老人被吓死，如果不给一个交代安抚他们的话。

罗杰正还是你懂我，你不知道，我队里那些小警察们发现我随便找个替罪羊，都炸开了锅，他们是特别正义，跟曾经的我一样。

罗杰正但做警察啊，哪儿这么容易，不是仅凭一腔热血，还有好多事情需要考虑，人民的利益永远最大不是吗？

罗叔扯扯嘴角，他走到客厅的另一头，打开了阳台的灯，阳台的灯并联着客厅，整个房间一下子被照亮了。

我程雨杉的后爸，进去坐两天牢也不亏，不是啥正直的人。

罗杰正确实，我那天再去麻将馆的时候，他表现地相比第一次我俩突击检查时就特别大方了，但他一直有意无意盯着程雨杉的房间门看，我怀疑那女生的房间里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

罗杰正征求得他们的同意之后，我进去看了一下，房间特别狭窄，都是女孩子用品，没啥特别的，也不知道他为啥这么在意程雨杉的房间。

我他对女儿动手动脚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很诡异不是吗？

罗杰正我抓他做那替罪羊，一方面是有这个原因，另一方面是他的确和金舞丫那晚私聊了三次，卡死角的位置，而不巧的是整个麻将馆那晚除了他没人单独找过金舞丫。

我她有打麻将吗那段时间？

罗杰正当然有，诶，你别说，跟她一起打麻将的那一桌看着也有些不正常，可他们的口供彼此之间都能对上。

我对过口供吗？他们的嫌疑全排除了？

罗杰正没呢，但至少得找到证据证明他们有问题不是吗？程雨杉后爸不幸有一个证据罢了，所以顺便请来警局喝喝茶了。

我6

这喝茶方式我想没人想被邀请。

罗杰正不过有个特别奇怪的事情，还记得我要了一份麻将馆那两天的出入记录吗？监控上明明清楚地看见她写下了自己的到来时间，但挨个打电话过去，没有一个未知号码或者无人接听，金舞丫来麻将馆的记录消失了。

我嗯？这么听上去还真像诡事，不会真是厉鬼索命吧？

罗杰正你信吗？

我不信。

罗杰正不信还嘴贫，你要真信了今晚就不见偷溜来这里了。

罗杰正既然来了，帮我找找有没有别的隐藏线索吧。

说罢，罗叔带着我走向浴室，他说水表在凌晨四点开启过一次，之后凌晨五点半还有一次，尸体是六点半发现的，隔壁的王阿姨有个习惯，六点起来晨跑，六点半回来的时候发现金舞丫房门开着的，走进去就发现了死在沙发上的死者，可吓坏了王阿姨，现在她在精神科住院。

我6

罗杰正这里，浴室，虽然是夏天，但一小时内要蒸发掉浴室大量的水分很困难，除非凌晨四点开水的时候弄湿了地面就一直开暖气加速蒸发。

罗叔推开浴室的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有些呛人甚至是溺水的感觉，我下意识捂住鼻子，罗叔比我表现得淡定多了，他领我进去，卫生间非常小，就一个洗澡用的花伞挂在马桶上方，没有单独的洗浴位置，洗手台有些发霉，尤其是摆在上面的一些洗漱用品发黄着，漱口的水杯里有水垢痕迹，没想到金舞丫并不如网上说的那般精致，现实里的她有些邋遢。

我我觉得，几种做法，如果我是凶手，凌晨四点死者打开水龙头进去洗澡，这时候行凶最方便，水龙头的声音可以盖过脚步声，从浴室偷袭她非常方便。

我四点把她杀了，四点到五点半的时间里布置现场完全充足，五点半再开启一次沐浴，混淆视听，以为死者五点半又洗了一次澡，但完全干燥的地面没有水喷溅的痕迹，卫生间没有帘子挡水，洗澡水会溅地到处都是，可整栋老式居民楼都呈现潮湿的状态，厕所更是潮湿，想要短时间内烘干这些水，无非两种选择，早早打开暖气，或者亲自擦掉。

罗杰正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我始终不明白五点半再开一次沐浴花伞是为什么呢？

我也许是为了清理身上的血迹？

我罗叔，死者的尸体检测报告应该出来了吧，怎么说的？

罗杰正死者是死亡时间推测为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而这期间只有水表表明证据，沐浴的时候死者被袭击死亡，她后脑勺有多次击打的痕迹，但法医解剖了她的尸体后发现胃里残留着毒素，老鼠药，也有可能最后死于毒杀。

罗杰正死者的喉咙你已经很清楚了，指尖留下的掐印如同厉鬼索命，尤其是脖子侧面的大拇指状的淤痕，死者是被从正面掐住脖子，窒息而死也有可能。

我三种死法？

我钝器击打，下毒，掐死……

我能准确判断哪种死法在前面或者后面吗？

罗杰正胃酸和残留食物采样的结果没有出来，出来之后就能大致知道几点被下毒的，掐痕和钝器击打无法判断谁先谁后。

我嗯……以凶手的角度来看，我认为钝器击打是第一，凶手应该想以非常迅猛又准的攻击速度，趁死者洗澡的时候从后砸死，我估计死者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先被砸晕，这时候应该处于要死不死的状态，凶手顺便补了一刀，模仿厉鬼索命留下掐痕。

我对了，没有指纹是吧？

罗杰正可以说现场没有一个指纹，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谋杀，凶手很聪明，戴了手套。

我凶手怎么进来的呢？门口保安应该没有给他备用钥匙才对。

罗杰正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

罗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大致看了一圈厕所的构造，发现她买的浴巾还是新的，上面连商标都没有撕掉。

商标……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返回客厅，我站在客厅中央，不断打量着每一个目光所能触及的角落，罗叔还在看浴室，他就一直觉得水表不对，会不会是凶手动了水表，不然五点半干嘛还要开一次水，金舞丫身上并没有大量血迹，莫非真的是心血来潮顺便洗个澡再离去？

我看着电视柜，用手比对了一下长度，还没我高，塞不下人，厨房藏个人太不现实了，冰箱也没有用大型电器，都是小的，老的家具，除了……沙发。

牛皮沙发，我再次把鼻子凑到沙发上闻了闻，这次我发现皮子味道里还夹杂着陈放在仓库里的霉味，皮子看上去不新了，这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我再次趴在地上，拿着手电筒往沙发底下照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等等，那是什么？沙发底下好像有一个类似半吊着的小圆坨金属物品，它藏在沙发和底座的缝合处，非常容易忽略。

这是一个拉链！

我罗叔！过来帮我！

罗杰正怎么了？

我你去那头，我们把沙发掀过来。

罗叔没问我干嘛，他知道我来灵感了，于是配合我一起抬起沙发，但很明显我俩的力气再大也无法完全翻过来一个长沙发，还是真牛皮制作的。

无奈之下，罗叔打电话给警员们，麻烦他们再来一趟现场，可能有新的发现。

罗杰正戴上帽子和口罩，一会儿你就站在外面说是保安来开门的，我会告诉警员们我忘了带钥匙，他们很快就到，你一会儿别出声。

罗杰正乖乖站在那里好吗？

我点点头，接过罗叔递来的口罩和帽子，很快那些年轻的警员们便赶到现场，在罗叔的指挥下大家终于把沙发掀了过去。

罗叔皱皱眉头，沙发好像格外地重，五六个小伙子都特别费力，不应该啊，他看见了我说的缝合处隐藏着的拉链。

在众人的注目下，罗叔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拉链——

突然从中掉落一张卡片，是那张扑克牌里的大王Joker！

我震惊了，我走上前，透过警察们之间的缝隙看见卡牌上面写着一些字:

我需要你的帮助，小丑。

中文字，用红笔写的。

这还不足以让我们惊恐，拉开整个沙发暗藏着的拉链，里面，躺着另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的面部长得与金舞丫一模一样，不，是和网络上的金丝雀一模一样……

她也是同死去的那个金舞丫一般，穿着睡衣，胸前的蕾丝胸罩却是被暴力扯开的，蕾丝布料盖住死者的眼睛，她的嘴巴被硬生生缝上了，唯一不同的便是手上没有捧着鲜花。

两个金舞丫。

两个死者。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突然，我的手机滴滴滴发来一条消息，是小狐狸。

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觉发什么消息？

我皱紧眉头，不会是叫我带他打本吧？可我根本没那个心情！

我本不想打开手机看，却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想看看发的什么信息。

就俩字，很简单。

沈耀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