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做到底

连星夜的声音其实不大，气势也亦不逼人，甚至就连语气也不甚严厉。

　　只是他这嘴里说出来的话，任谁听了也觉伤人。

　　可江无痕却一点也不觉得刺耳，倒不是他听不懂对方话里的含义，而是因为此前他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语。

　　也受过太多的苦难了。

　　“你这废物，带着那狗屁道心，血契都订不下来，还让我伤成这样…”

　　“连恨都不会的蠢货？莫非夫诸全都如此愚蠢？怪不得你们被灭族，就留下你这一个废物。”

　　“只有这皮囊还算顺眼，若不是你需要成年时需要处子之身才可心法大成，我早就……”

　　那个买他回来的修士，只准自己叫他主人，却不准自己叫他师傅。

　　可即使是对方亲手将他剔骨剜心的时候，他还在担心自己的血，莫要溅到对方身上。

　　在别人辱骂他的时候，他其实也晓那些词语的含义。

　　在别人施暴的时候，他也觉得疼痛，也会流泪。

　　但每次折磨过后，他心里只是有短短的，一股子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小小的孩子说不出这是种什么体验，只知道它比一切的痛苦都来的更加强烈。

　　比自己被剥皮抽骨时还觉得疼痛。

　　比自己被蛊虫穿心时还觉得难忍。

　　也比自己求别人给他一滴水时还觉得躁动。

　　但这种感觉往往只是维持一瞬，便再难觅得踪迹。

　　又似乎像是藏在什么地方，隐隐约约的可以察觉的到，但他却怎么也抓不到对方。

　　殊不知这种名为恨意的情感，早已深深地埋下种子，并在他心底慢慢的生根发芽，直到有朝一日长成一颗参天的巨树。

　　只是这颗种子在埋下的那天，就已蕴藏了复仇的熊熊烈火。

　　而它埋的越深，未来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并最终吞噬一切，自然也包括，江无痕自己。

　　但至少现在，他依旧有一颗至纯至善的道心。

　　这是他上一世悲剧的根源，却是他这一世幸福的起点。

　　不过，若说是他另一次悲剧的开始，也丝毫不过呢。

　　连星夜的话，其实已经足够伤人。

　　只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江无痕没有一丝一毫反感，亦或是半点怨恨，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沮丧这个曾经亲口答应收他做弟子的人，如今也这般的厌恶自己。

　　这对他来说，亦是一种极为新奇的情感。

　　但也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又被那颗道心给压了下去。

　　以至于此刻的他，心里只想着不能让眼前这人为难，要道歉……，要赶快……。

　　不然…，若是对方像之前的主人那样发火，就又要像之前一样疼了。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可以痊愈，但那些刑具用在身上，他也觉得痛苦。

　　他很怕疼的。

　　所以，要赶快…道歉。

　　然而此刻连星夜却丝毫没注意江无痕的反应，因为这时的迟锦更让他头疼。

　　迟锦从未见过自己师尊这副模样，也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讥讽，甚至也从未想象过对方会如此“生气”。

　　看着对方此刻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情，以为责任在己，再开口已有几分抽泣：“师尊，您...别怪..师弟了，是我...做的...不好....”

　　但连星夜现在实在不想再理迟锦这个活宝了，索性接下话茬，继续严肃道：“不必多言，他不是你师弟。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有你一个弟子。若你也不想再在我门下，大可继续说下去。”

　　这句略带“威胁”的话很好的堵住了迟锦的嘴，但也明显让他的抽泣又加大了几分。

　　看着连星夜不容商量的态度，他终究是低下头，再不发声了。

　　连星夜看了看这个被他“误伤”的小徒弟，迟疑了一刻，终究还是伸手在他那蓬松的头上揉了一揉，缓了语气道：“别哭了，我之前从未收过弟子，平日自然也不知如何教导你。此次又为了一己之私把你送至魔界，已是思之有愧。”

　　说罢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你我师徒二人相处虽短，但有你这么一个弟子，我已经很满意了。四年..…...十年之后，我会去接你的。”

　　连星夜说这话其实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毕竟原著里剑仙死后，在小说里那么多人物中，唯一对报仇这件事上心的，也就只有迟锦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徒弟。

　　虽然最后他的结局也是死在主角手里，并且神魂俱灭，下场凄惨。

　　但死后还能被人铭记，本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

　　就像自己本来的身子还躺在医院的icu里，却仍有亲人关怀那般的让人觉得温暖。

　　有人还在等着他回家，即使对方也知道希望渺茫。

　　等待，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毕竟，来日可期。

　　迟锦是个好孩子，即使连星夜与他相处的才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也多少看得出对方那单纯善良的心性。

　　所以，就别掺和自己跟主角这档子破事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等自己走完剧情杀掉江无痕，你也能同样好好的活下去。

　　而自己，则可以回到他的家乡，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所以这事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