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郑保

前一夜失眠导致的结果，就是我第一天上课就开始犯困，尤其第一节课就是九章算术！

好不容易熬到九章算术结束，我便立即和一些年纪同样不大的王爷埋下头睡觉。忽略了沈芷衣说的话，好像关于下节课是谁教的，千万不能睡过去。

“管他谁教的，天王老子教的我也得睡。”迷迷糊糊说完这句话我登时就睡了过去。

然后，我就被镇纸排啪的一声打在书案上发出的巨响吓醒了。

挺起身板一睁眼，便是那谢危寒着脸站在讲台前，身姿挺拔，清隽无双。穿着鸦青色袍子，眉眼细长锐利，发如墨玉，披在背后。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一行诗句浮现在我的脑海，这样的想法又被我立刻摇了摇头挥散去，现在可不是花痴的时候。

“如果实在困乏的话，诸位可以站起来到后面去听课，不要打扰他人上课即可。”

他这话一出来，底下的学生可是都是有名有脸的皇亲国戚，哪里再敢犯困，吓得一激灵，全部精神抖擞了起来。毕竟这位少师谢危，向来是宽严并济，人道“有古圣人之遗风”，但眼底里却容不得一粒沙子。

敢在他课上犯困或者睡觉，简直是不想活了。

然而，这不想活的人便是我。

谢危在台上解析着《大学》中的三纲八目，我在底下用手托住下巴，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但还是阖了上去，发出悠扬清浅的呼吸声。

“阿姝，别睡了。”

不知道谁在扯着我的袖子，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我做了个梦，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的英语课。

“清醒一点，谢先生问你问题呢。”

问问题？什么问题？我登的一下站了起来。

“薛姑娘想好答案了？”睁眼便看见一个身高190，剑眉星目的标志帅哥朝我走来，俯下身捡了什么东西放在我的面前。

我有点疑惑，这位帅哥怎么穿的古装啊，玩的cosplay吗？

“嗯，我选B。”

我下意识呢喃着说出这句话，低着头翻开手中的“英语书”，然而当我睁大双眼，发现书封上面清清楚楚的印着的是两个繁体字：《礼记》

那一瞬间我清醒了，我TM的不是在上英语了课，是在宁安如梦的电视剧里上谢危教的《礼记》第一章：《大学》

“你说什么？”谢危蹙着眉似乎没听到我说的话，“薛姑娘，你可有在听谢某的问话？还是说刚刚薛姑娘一直在开小差？”

是的，我在窜瞌睡，但是我闭嘴不语，冲着旁边的姜雪宁挤了挤眼睛。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我便看见谢危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带着些：你敢告诉她我就找你的麻烦。

我便看着这姜雪宁又冲燕临使了使眼色，燕临又疯狂摇摇头把眼色使了回去，又是挑眉又是皱眉。

“咳咳，薛姑娘，刚刚，刚刚是那个，啊对了，你难道没听谢先生问你问题吗，这《大学》的三纲八目是什么？”

谢危微微侧头，朝燕临看了一眼，寒冷入冰。但最终还是没有呵斥他这个通风报信的行为，而是挑眉看了一眼我。

“三纲，三纲就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这，这八目”我脑子里极速开始转动之前学过的《大学》的重点内容。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谢危那明显不善的眼神的注视下，我迅速的想起了以前上课上选修课学过《大学》的知识。

“既然薛姑娘如此聪慧过人，就说说何为止于至善吧，以及为何要用止这个词，而不用至。”

可恶，他这是紧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想放过我啊！

我脑子里开始高速运转。

“圣人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学生认为，人生如逆旅，诸位不过都是其中的旅客之一，这旅途将往何方，我们尚且不知，所知道的不过只有所行所往的方向，若只要我们将这个大方向定下，其余的小问题都无法影响我们的目标。”

“正如孟圣人有云：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只要有了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坚定不移，勇往直前，其余诸多繁杂事物也无法影响丝毫，”

“正如，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而圣人认为，这人的所止之处在于至善，符合所有标准，让人满意。止，意为停止，不要在至善的标准之外超过了这个界限，否则就会功亏一篑，所谓亢龙有悔，应以亢满为戒，否则就会有败亡之祸。勿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说完了这些，我分明看到这谢危唇角扯出了一抹讥讽的笑。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圣人所想的至善，不过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罢了。

“薛姑娘原来还看过《周易》，所读之书的广泛倒是令谢某刮目相看。”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却令我平白无故觉得毛骨悚然。我大骂自己非得显摆这点知识量做什么，惹上谢危的小心眼了吧。还不如被他骂一顿赶出去，而不是在这里感受着他的阴阳怪气。

我警戒自己，薛姝！他可不是正常人，谢居安，他是反贼！是一个视伦理纲常为粪土的，整个世界的背叛者，你说这些，恐怕他心里只觉得你无比的虚伪。

下课之后，回去说路上一直回想着谢危唇边那一抹无畏无惧，充满着讽刺的笑，令人心惊肉跳。

“阿姝，怎么了这是，从出来后就有点不大对劲。”走在宫道上，沈芷衣发现了我的神情不大对劲，开口问道。

“许谢先生，刚刚连着两问吓着她了。”燕临在旁边回答。

“谢先生教书向来如此严苛，最厌有人上课走神，或是犯困。阿姝切勿太介怀此事。”

“阿姝昨夜得了梦魇，睡得不大好，今日课上犯困也是正常的。”姜雪宁开口为我解释道。

“阿姝，你做噩梦怎么也不告诉我。”沈芷衣有些责怪我不对她坦诚相告。

我哪敢告诉你们这梦的内容啊，我心想。梦中众叛亲离的下场历历在目。

“本来也不是一件值得说出来的事情，没关系的。”

路过一个小宫门，我听到了角落的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我有些好奇，朝那慢慢走了过去。

“阿姝，你干嘛去。”沈芷衣在后面喊我，其余人也跟着我过去看看那宫门拐角处是什么动静。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太监被其余的太监拳打脚踢。

是郑保！他背弓起，蜷缩成小小一团，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我出声呵斥道，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被吓了一大跳。

那些太监看到了我，起初只是疑惑，但是看到了沈芷衣和沈阶从我身后走了出来，连忙跪趴在地，指着那郑保说。“都，都是那个贱奴，竟敢去偷御膳房给陛下准备的午膳，我们这才想教训教训他。”

我晃了晃沈芷衣的手臂，“这小太监怪可怜的，芷衣。我看着心情也很不好受。”

沈芷衣并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去发同情心想去救一个小太监，但还是帮我出声，“一份午膳罢了，你们再去准备一份就好了，打他做什么。”

几位太监连忙点头称是，灰溜溜的跑了，跑之前还不忘瞪一眼郑保。

“好了，阿姝，你现在心情应该好受多了吧。”

沈芷衣对我露了个明媚的微笑，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走到郑保面前，看他浑身灰扑扑，脸上手上都是青紫的伤痕，更别说衣服覆盖之下，得有多狼狈。

我想了想，还是把他扶了起来，他惊愕地抬起一张脸庞，我发现那双眼睛里是那样的清澈见底，盈满着泪水。面容阴柔秀美，倒是生了个好模样。

“贵人，为何要帮我。”他低声询问，声音弱小到听不见。

“因为我需要你。”我对他回以一个微笑，郑保眼里尽是疑惑。

我但笑不语，朗声说道，“下次不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知道吗？这次公主殿下能保你，下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说完我便回到了沈芷衣身旁，她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你啊，就是多管闲事，你这么做，下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的。”

“虽然不能保他一世，至少也能护他一时平安。更何况，人善被人欺，有些事情他总得想通。”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