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教鞭与书（多兰线）

至于那一幕为什么会发生，还要从文森特这边说起。

文森特经过梅兰妲面前时，正准备去上他的第八天课。由于文森特已经识得大部分字符，卡洛斯校长把他安排到二年级，虽然他的年龄已经远远超过了——即使对阿多尼人而言也一样。上课第一天，文森特感觉还挺良好，只是许多贫民家的孩子没有认真听课，常与卡洛斯校长捣乱，于是文森特凭借自己的体型优势下课后把他们小小地“整治”了一顿，再加上老师的说教和开导，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听话了，上课进度也快了不少。卡洛斯校长曾在演讲时说：“教化就是要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拿着书本和糖果。那些只拿鞭子或者只拿糖果的人，历史都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然，我们只是教师，不是教化愚民的人，所以对孩子们，还是要适当地温和一些。”文森特在听这段话时，只记住了第一段，因此他打起架来并不为对方的年龄而手软，不过由于他害怕重创同学们让卡洛斯校长惹上官司，日常打斗时从来不用铁棍，另一个原因是他积极地打猎攒学费，那根铁棍早已因沾染了过多的鲜血而锈蚀，好用程度早就不及从前了。

文森特进入教室，放下书包——这也是他以粗糙的手法用黑布缝成的——和同学们问好，他们也嬉笑着予以回应。在领教到文森特的厉害之后，他们也发现这个大出他们不少的阿多尼少年，其实是个十分会过日子的人，有他的照料，学习生活变得舒适了不少，例如他提议以废旧的纸张糊窗保暖，有时还给大家带一点城里少见的野味。于是孩子们也渐渐与文森特亲近了。随后，一个绿色光纹的阿多尼人走进门，放下一本半旧的书，这是数学老师埃蒙拉德·卡尔塔里斯。据他所说他的名字来自于绿宝石。“老师好！”同学们站起向老师问好，埃蒙拉德老师回答：“同学们好。坐下吧。”他拿起一个粉笔头，开始在黑板上板书，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叫：

“有贼！抓小偷啊！”

教师办公室和其他几个年级的教室里都有人伸出头来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掠过运动场，手里抓着老卡洛斯的钱袋，卡洛斯校长拄着拐杖大声呼喊着。“孩子们，待着别动，我去抓贼。”埃蒙拉德·卡尔塔里斯当机立断，脚上涌出金色的光芒，涌动之歌的力量牵引着他朝小偷追去。然而，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听从了他的指令。在埃蒙拉德冲出校门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也溜出了教室。

埃蒙拉德咬紧牙关，即使成为老师后，他也并未放弃对自己歌之力的训练，早已习惯了那种全身的力量都被吸走的感觉。然而今天有些不一样，那个可恶的家伙特别狡猾，专钻那种埃蒙拉德难以进入的犄角旮旯和小巷，他又不敢放松，只好拼着体力硬挤，被撞了好几下。再加上前几天开学编教材，好几天没睡一个好觉了，体力严重不支，在追到那条镇中的大街时，埃蒙拉德脚上的金光终于断绝了，他气喘吁吁地扑倒在地，眼睁睁瞧着小偷消失在人海中…不！埃蒙拉德的眼睛一下睁大，他看见那个内斯托里斯族的阿多尼学生裹着黑布，背着一根烂铁棍，往人潮中急追，文森特其实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他的身形与那孩子相差不算太大，许多狭窄处都快速通过了，现在看见老师倒下，他立刻接上去追捕小偷。小偷毕竟还是个孩子，看见埃蒙拉德累倒，以为已经无人追捕，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文森特已经气势汹汹直追而来，不得不再次奔跑起来，但心理一松懈，脚力跟着流失，速度大不如前，最终在药铺门口被文森特按倒在地。这就出现了梅兰妲二人看见的那一幕。

“你问我钱袋去哪了？我可不知道有什么钱袋。我看你是丢了钱袋，故意诬陷我偷的吧？快放我走！”小偷嬉皮笑脸地回答，文森特从来没有和这么无赖的家伙打过交道，不善言辞的他把小偷压得更紧了，伸出一只手到他的衣服里掏挖钱袋。“我还是个小孩，你当街耍流氓吗？”小偷大喊一声，虽然街上很嘈杂，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文森特垂下头，不仅是因为他已经尴尬得脸上透出红晕——这是深色的皮肤也掩盖不了的——还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情绪激动了，阿多尼人脸上没有光纹，但眼睛的颜色与光纹是相同的，文森特的眼睛和耳朵则更加特殊，在他情绪激动时，它们的颜色会向红色转变，甚至完全变成红色，而在他平和时则是金色，这也是文森特能成功扮演内斯托里斯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现在，不需要看，文森特也知道他的眼睛和耳朵上已经有一波一波的红色在涌动，虽然不明显，但足够证明他的伏尔塔里斯血统了。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个小偷似乎不明白阿多尼人的事，没有观察出异样。

“嘿嘿，比起那个，我觉得你更需要关心这个。”文森特收回目光，看见小偷手里举着一本厚书，还有一个发出金色光芒的方块。他脑子“嗡”的一声，连忙伸手到黑布里，发现自己唯二的财产，母亲留下的歌之力和《歌之力全解》已经不翼而飞。这样一惊慌，文森特放松了手上的力量，小偷挣脱出来，这力气对他那年龄的孩子来说简直大得不可思议。“回见！傻大个！又有别的东西可以卖钱了！”

绝对不能让他带走这些。文森特心一横，抄起铁棍往小偷头上砸去，他收了力，不会把对方打死，只会让他摔倒在地。棍子要触到对方的头了，小偷却突然拔出一把石刀回身挡去，那石刀由某种文森特不知道的石材制成，泛着幽幽的冷光，显然坚硬至极。石刀与锈蚀不堪的铁棍相撞，后者瞬间断裂，在空中散架，随着红色的铁锈散落一地的还有文森特的理智。

毕竟，文森特只是个少年，毕竟，文森特只有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财产。

追上，扑击，不再收敛力量了，有多大力气就用在拳头上。衣服被抓裂了，钱包在衣服的暗袋里面，不用管了，释放你内心的黑暗吧，你毕竟是一半伏尔塔里斯，血管里流着肮脏的血液，比一般的伏族人都要肮脏，因为那是混杂的血液。从小像蝼蚁一样的生活，文森特已经受够了，既然还不能挥刀向强者，那就挥拳向更弱者。

文森特不记得自己怎么被拉开，只记得透过埃蒙拉德老师有着绿色光纹的臂弯，他看见躺在地上的小偷，脸上竟然挂着一丝胜利的微笑。

梅兰妲的画像，没有画好，头纱和袖口的环都是为了抵御蚊虫，身上的衣服是医师服，但显然并没有体现出想象中的沼泽风情。以后会画一个穿得更清凉的梅兰妲，争取还原她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