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举人的赶考笔记（六）

　　三日后朝见，陛下亲至听政，太后垂帘，长公主立于堂下，依次宣读新科举子官职安置，不出余小鱼所料，她并未被分到户部，而是到宫中尚书苑，成为当朝天子一众太傅少傅身边的，助教。官职不高却是在皇宫大内，不少人感到惊诧，其他同朝，状元张春和被分至鸿胪寺，赵文远和赵乾皆是进了户部，再之后的，大多委派至大梁各处地方府衙，未想到赵文远却出列陈词，自请下调，说初次为官，不愿居庙堂之高，想要下至地方做事，体察民情观察时事，才不失为读书之本。寥寥数语，余小鱼肃然起敬，此人虽位次在自己之后，却心怀家国之大，民生之忧，反而自己，局限于尺寸朝堂，只看到权欲倾轧，实在是不如了。长公主听到，恭敬对着龙椅之上的小陛下施礼，“赵大人忠君为民之心，一片赤诚，陛下可是恩准？”堂上的小皇帝不过六七岁，余小鱼看他服侍华丽，样貌秀美，却难掩病弱劳累之态，他怎么应答？不过皇室出身，倒也心思灵巧，听到长姐问话，便点头称是，长公主顺势准了赵文远的陈词，改迁为松阳县丞。帘后的太后娘娘端正坐立，华服美冠，未出一言，整场朝会结束，小鱼亦未看清她面容神态。

　　尚书苑其实就是宫中开设的学堂，其中听学的主要是皇族子弟，除此之外，内外朝臣家中的适龄后辈，也可以入宫听学，讲学的自然是天下学问数一数二的各科大学士，当时科举考官之一，便是尚书苑苑长黎老先生，大梁第一大学士，余婴初到此地，被分配在尚书苑居住，每日的工作便是整理图书文籍，同时替讲师学士磨墨收书，照看监督听讲的学生，想来日后待的时间久了，替讲一些简单课业也是有可能的。

　　书苑座位在最前排正中的自然是当时圣上，他今年刚满一十，公主更愿意让他每日读书听学，听政议事每周至多三四日，看得出陛下聪颖，听学也是克己努力，只是身体不好，处处留心注意之下也是伤寒频发，即便如此，也从没有落下课业，只是比同来听学之人，要忙碌辗转许多，年纪虽小却看的出每日强打精神，并不十分活泼愉快。相比众星捧月的少年君主，尚书苑值得一提的便是大内崇渊祭司之子温诺，他多数时候，是不太按时听学的，不说隔一两月，便随祭司占卜游历，即便回到宫中听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课中还偏爱多言提问，多次让几位大学士敛眉凝目不能回答，虽如此，却也不十分顽劣捣乱，次次测验全苑前排，聪慧乖巧又跳脱伶俐，很是讨人喜欢，陛下与他相比，倒有些身不由己的安静落寞。

　　一日，余小鱼正在藏书楼内整理案卷，忽有内侍前来通传，说晚间长公主殿下传诏，若没有其他要事，请余大人好好准备，晚膳之后前往昭阳殿。余小鱼赶忙反应过来，这是殿下谕旨啊，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也要好好应对，于是整齐衣冠，作揖回禀，说自己晚上一定按时前往，有劳通传，那内侍传话到位，便转身离开了，并没有提到所为何事。

　　余小鱼很快镇定下来，许是长公主关心陛下学业，传诏自己询问一番罢了，到时如实应答，总不会有多为难。便安静等到傍晚，在尚书苑如常吃过晚饭后，便理好官服前往，一路穿过宫中无数朱墙红门，深浅不一的青石道，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崇明殿之后，屋舍林立的昭阳殿，宫门口的内侍不知手持拂尘站了多久，余小鱼不敢耽误，连忙快步跟上，院内安静，她虽然一路劳累，也敛声屏气，脚步都尽量放轻，上台阶进了内殿，那内侍通报后便退下了。

　　她轻抬眸看向许久未见的长公主殿下，此时那人身着常服，正背对她站着，翻弄着桌上摊开的一册案卷，很是认真的样子，知道身后来人，便转过身，“余大人鲜少来此处，一路寻找当是辛苦，”声音淡然，听不出悲喜，余小鱼却有些忐忑，长公主莫不是怪她平日里不常来转达陛下课业，今日又珊珊来迟，怀疑自己偷懒怠工不成？一时竟忘记回话，“大人从尚书苑来，步行遥远，何必拘礼，”说罢目指烛台一侧，“快坐吧。”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烛台旁有几张座椅，长公主又从桌案之下轻抽出几色点心，精致小巧，盛于果盒之中，放在她座椅旁的案几上，点心还微微飘着热气，似是早已准备好的一般，温热的糕点弥漫瓜果甜香，余小鱼不禁轻轻咽下口水，表面仍是一副随时候命的严肃恳切。

　　长公主转身，从堂上的桌案抽出一卷早有标记的奏报，边走边展开，抬手交予她看，终于开口，说出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