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他眼睛盯着手里旋转的空酒杯，淡淡道：“不了。”

婕茹只感觉被一盆冷水浇下来，问：“为何？”

“没什么，”萧延抬起眼睛看她，唇边一抹浅笑，“这件事四嫂就别细问了。”

“那怎么行，”婕茹决定把嫂子的架势端到底，认真道，“我这个人，对事要么不管，要么一管到底，还从没半途而废过。”

“问题是我还没让四嫂管这事呢，”他见她认真了，当下也急起来，“你又何来‘半途而废’之说呢，”瞧见婕茹目光暗淡下去，惊觉自己把话说重了，软和道，“四嫂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不重要了，”婕茹单手托腮支在桌上，懒懒的回话，“我不过是怜惜柔姐儿没有母妃，亲事便是不难，但出阁那天……罢了，横竖这也是七叔的家事，日后我不叫你为难，不提便是。”

萧延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头回体会到“有口难言”是什么意思。

他手背曲着放在唇边，看着她眼睛：仿若藏着火苗，若隐若现，热情时迸射而出的火花能把人迅速暖化，甚而叫人无所遁形。

“我答应你，”不知为何，他见不得她不开心的样子，总想说点能让她高兴的事，“等四嫂身子全然恢复健康，我便带你去床弩制造坊看看，离这儿还要远一些。”

婕茹目光一闪：“七叔此话当真？别把话说早了，到时若因为皇上一句话就食言，我不会再信你。”

萧延喜欢她偶尔带点小性子的言行，似乎那才更像真实的她：“我还是那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做出承诺，自然有说服皇上四哥的把握。”

“这还差不多，”婕茹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举了手中的小酒盅，道，“为了七叔的许诺干了这杯，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萧延扬起唇角，内敛的笑，道：“干！”

一声瓷器碰响，两人才把小酒盅往唇边送，就有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还喝上酒了？”

“就是，七叔怎么能带着四姐姐到外头喝酒呢。”

婕茹朝天翻了个白眼：她不看都知道这两只是谁，还真找来了。

萧延无声的笑了笑，把小酒盅放到桌上，起身恭迎见礼：“四哥，小九……”

萧弦和萧宇，两人都是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萧延和婕茹面前。

“七弟，婕茹久病未愈，这药都没喝完呢，你怎么让她喝酒了。”萧弦小声埋怨。

“不多，就一点，”萧延拱手笑道，“方才说了些开心的事，四嫂一高兴就要和我干一杯，我便顺了她的意，真的就一点点，四哥无需担心。”

“一点点？我瞧着四姐姐都要醉了，”萧宇少有的“数落”起长辈来，“看来叫七叔看着也不行，对了，我方才好像听见你们说什么‘秘密’，不会是七叔纵容四姐姐，又许诺要带她上哪儿上哪儿吧。”

萧延想笑，张嘴就要坦白从宽，婕茹却不想让那两只知道这件事，赶忙抢话道：“不是，是七王叔几碗黄汤下肚，被我套出真言，说他有中意的姑娘了，我正要将此事禀明皇上，求皇上给他赐婚呢。”

萧延心下一惊，笑容全无，他急得又瞪眼又跺脚：“皇嫂！你怎么……”

婕茹暗暗抱拳：兄弟你忍一忍。

萧弦看了萧延一眼，促狭道：“看来这事有点复杂，我们还是回宫再细谈。”

说罢上前长臂抱过婕茹，再麻溜举起扛到了肩上，又对萧宇道：“小九，怡亲王有些醉了，你把他扶到马车上带回宫里，朕带皇后先走一步。”

婕茹被萧弦仿佛扛麻袋般头朝下扛在肩上，姿势有点尴尬，气结的又踢又叫道：“你别这样扛着我，快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要踹你了。”

话音未落，她小屁股就挨了男人一巴掌，他别过头小声警告：“再乱叫，今夜我就让你在龙床上叫个够，这两天都别想下床了。”

世界瞬间归于宁静。

……

皇宫，寝宫浴室御用浴桶里，萧弦在伺候婕茹药浴——防止她洗着洗着又睡着了。

婕茹“战战兢兢”的看着男人，以为他即便不会借此逼供，也会像过去一样来些“花样折腾”，料不到他今天“克制”的很，除了拿布搓洗她身子时占点便宜，没其他行为，难得当了一回“正人君子”。

“皇上，你处理朝政辛苦了一天，不用再帮我药浴了，我自己能行的，”婕茹也给面子的体贴道，“或者让宫女进来看着点就好了。”

“没事，洗个澡而已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萧弦一面说一面继续给她搓洗身子，“倒是你，出宫去玩也就玩了，喝酒干什么。”提到这个，脸色不好看了。

“没有，也就意思一下而已，”婕茹分辨道，“否则你们见到我就不是那样了。”

其实是有点醉意的，头晕乎乎，不过没到烂醉的份上。

萧弦没说话，药浴完毕，把她裹进浴袍里擦干又抱回寝宫龙床上，“一条龙服务”下来中规中矩，毫无“冒犯”之意，婕茹心下暗喜：男人转性了？！

“这阵子人感觉怎样？”萧弦高大的身躯把婕茹圈在怀里，手抚着她面颊叨叨着，“看你又贪玩了，还跑去那么远地方，七弟也是，怎么能由着你呢。”

“真的好多了，皇上不用担心，”婕茹小手搂着男人脖子揉了揉，“而且我呆在坤宁宫里快一个月，再不出门透透气只怕要憋出病了。”

萧弦提了提唇角：“那在皇宫里四处走走便好了，何必跑到城外京郊去。”

“还不是事关多弓床弩的制造么，”婕茹想了想道，“七王叔说有些重要部件没买全，就带我一起去瞧瞧，然后军器坊在城外，自然就往城外去了。”

“嗯，七弟确实喜欢琢磨兵器什么的，”萧弦下意识的点点头，“因此朕把兵器制造的事务全权交给了他，那军器坊其实是他管着的。”

婕茹了然：“看出来了，我画床弩图那几十天，多亏有他在一旁帮忙提点，我才能顺利上手，完图时间提早了好多，这次随他出门又听他说了很多关于兵器的事，真觉得是个人才，皇上有这么个爱动脑子的弟弟，还是幸运的。”

“那之后怎会聊到他有喜欢的姑娘这件事上的？”萧弦无头无尾的问出一句。

根本打不着边的两件事。

“是我要问的，为了嘉柔县主，小小年纪就没了母妃，”婕茹望着萧弦，感叹道，“我每次想起她就会想起我们自己，你，我，七叔都是自小没有母妃的，那滋味相信皇上比我明白，虽说嘉柔现在已经长大了，但她往后的及笄、议亲和出阁呢，没有母妃怎么可以——”

“这就奇了，”萧弦话里含了些许玩味，“我和七弟兄弟几十年了，就没听他对我主动提过有什么喜欢的姑娘，眼下倒跟你说了。”

婕茹丢去一个白眼：“皇上也知道七叔的性格，不会轻易去跟什么人扯这种事，对我也一样的，这次是我为了孩子给他下套灌酒想听点真话，他才说了点。”

萧弦扬起唇角笑了笑，忽地目光一闪：“那七弟有没有对你说他喜欢什么姑娘？”

婕茹遗憾的摇头，把一个时辰前与萧延在这方面的谈话大致说了，最后补充：“我今天才知道七叔为何多年没续弦，原来是有个中意的姑娘，所以这之后的事就交给你这四哥了，也去跟他套套话，套出那个姑娘到底是谁之后就赐婚吧。”

萧弦忍不住笑了：“怎么谈婚论嫁给你说的跟菜市场买菜一样简单。”

“某种意义上就是如此，”婕茹水润润的眸子里闪着狡黠，“何况这指婚赐婚也确实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一道圣旨下去，谁还敢抗旨不成。”

萧弦更乐了，他伸手捏捏婕茹的小脸：“你说的那是正常情况下，的确是朕一道圣旨的事，但对七弟，我不能再勉强他了——”

婕茹一愣：“‘再’？七叔曾经有被强行指婚娶什么人么。”

萧弦摇头：“也谈不上‘强行’，只是有点非心中所愿而已，罢了，不说这个。”

“那，皇上不准备去问问七叔吗，”婕茹感觉男人有回避话题的嫌疑，忙逮住道，“我好容易才套出话的，这要是他没有中意的姑娘便罢了，可既然有个心仪的人，为何不能帮一把促成一桩美事，想想柔姐儿多可怜，她眼看就要及笄和议亲了。”

萧弦被缠不过只好投降：“寻个合适的时间，朕和七弟好好谈谈……”

话落，男人翻身上阵，低头，唇和手开始在她身上忙活不停，婕茹一愣，脸红道：“子玄，我，这病还不知全好了没有，你这样会被我传染的。”

萧弦直起身子，满眼暧昧的看着她：“传染给我才好呢，你可以少受点罪，再说，朕发现‘龙气’比那汤药管用多了，以后每天晚上给皇后多送点‘龙气’，你的身子也能尽快恢复。”

婕茹脸烧起来，张嘴要拆穿他根本就是“巧立名目”，醉翁之意不在酒，奈何话没出口，唇就给堵上了，身子跟着动起来，她只能在心下吐槽：形势误判，男人会“转性”才有鬼。

******

数日后的一天，婕茹正在御书房与萧弦和萧宇讨论三弓床弩的制造情况，还顺带说了整改意见，聊的还挺投机，萧宇笑道：“我只擅长兵法谋略，但这兵器精进方面，还得七王叔来得在行，我看这床弩威力甚大，便是不用来攻城，守城也不错。”

婕茹笑道：“不知七王叔的床弩子手培养的如何了，这么大个利器，没有三十个床弩子手合作也不好用。”

“自从三弓床弩投入制造以来，七弟就时常在军器库和床弩子手场地来回奔忙，”萧弦淡淡道，“一面要督促床弩制造进度，一面还要参看床弩子手讲述操作方法，可以说够忙的，连上朝的时间都没有，有什么事都是叫人带话给朕——”

正说话的当儿，书房外的宫人进入书房报称，怡亲王求见皇上，说有急事。

萧弦立即道：“宣！”

婕茹心下暗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果见萧延神色匆忙的进入书房，见到萧弦就跪下了：“臣弟失职，特来请罪。”

“起来说话，”萧弦近前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延平身，语气急切道：“回皇上，皇嫂，床弩图被盗了。”

几人皆是一惊，尤其婕茹，惊愕的睁大眼睛：“图被盗了？如何被盗的？”

床弩图有一米多长，两端各有支架撑着，拿到军器坊摊开时，图的四个角都固定在了墙面上，要盗走并非易事。

“四个角的钉子都给撬了，支架也被卸掉，单拿走了图，”萧延看向婕茹回话，“看样子是折起来后盗走的。”

萧宇插话道：“这是肯定的，若连着支架，那这图即便是套在筒子里，出门走动也会很显眼，只有拆了支架，把图折叠好放入布包或小箱笼才好伪装带走。”

“七王叔是何时发现图被盗了，”婕茹沉下心来，冷静的再问，“床弩图长且宽，还用硬质布匹做底，便是折叠好也不方便携带，不是拎个包就能随意带走的。”

“就在昨儿傍晚，”萧延拢着眉心思索，回想着细节，“我原是在军器坊呆着，后来床弩子手坊间来人叫我过去一趟，说领头的有要事要与我商议，我便去了，大约饭点过后的时间，等我赶回军器坊，就有人告诉我床弩图被盗了……”

“这么短的时间，既要撬钉子又要卸支架，还要把硬质布匹叠好整平再带走，”萧弦眯起眼睛，思虑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朕觉得要么盗贼不止一人，要么床弩图暂时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还没来得及转移走。”

“回皇上，臣弟也这么认为，”萧延拱手，肃容道，“臣弟已严令守城将士看好各个城门关卡，防止盗贼携图窜逃，另向皇上请旨要刑部在城内展开搜捕，城外就由我领着护卫来搜查盗贼藏匿之处。”

婕茹眼眸微转，随即看向萧弦：“皇上，我请旨随七王叔一同前去，眼下盗贼为单人还是团火尚未可知，如何拿人？我想帮忙快速确定目标，再有的放矢。”

萧延连忙推辞说皇后身子才好一些，还是别乱走动的好，臣弟可把两个坊间的人员情况与皇嫂说说，她再来告诉他怎么做。

“不，我一定要到现场去了解情况才可以，”婕茹果断道，“这事关床弩图机密，我不能坐视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