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水清漓控制着情绪道出完整的一句话。
“后来？”
穆亦枫低语着两个字眼，也没再诉说其他的词语，而是双眼穿透水玲珑宫的结界，望见现在瘦弱、失去鲜活的王默。
恍惚间，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开满栀子花宫殿的大门前，台阶上总有一位身着鲜艳服装的仙子静静地坐着。
就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望着这里，同时痴痴地等候着这座宫殿主人的归来。
此仙子正是王芫悉心呵护且教导养大的王默。
每一年，她用心编织着姐姐喜爱的物件，精心种植着姐姐喜欢的花，每一针每一线，每一株花苗，全部倾注着她对姐姐无声的思念。
大战结束后，穆亦枫着手处理好诸多事后之事，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曾来返多次耐心地劝诫王默，可惜她全然充耳不闻。
他一边非常希望她放下王芫已故的事实，一边却苦笑，明白自己皆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强求她忘记呢？
长期放任她自甘堕落的后果是她日渐消瘦。
等他观见她的模样时，满心担忧。
那双宛如黑洞般的双眸深深地刺痛了他，轻抚她脑袋的手掌颤抖得厉害，语重心长，“小默，你不能让自己一直沉沦于悲痛，阿芫定然心疼你，她希望你永远明媚。”
提起他们有着同一个重要之人，她的眸色浮过一丝光亮，迟钝地点点头，身子却无动于衷。
他深彻了然她的固执点是什么，出其不意地使用术法令她暂时昏睡过去，左臂虚揽住她时，轻唤一声：“瑞祺。”
瑞祺是第一只神兽，只听命她，在她的神兽里是武力值高和兽灵力第一，由上古白泽进化而成的双翼彩瑞。
现今现行只因自己感知到她紧绷着的状态终于得以松懈，且他已被她列入信任名单的家人。
这种时候，它不会故意无视他的话，压低声音回答：“木上神，我带小公主回家。”
他把她打横抱起，归置于它软乎乎的背部，叮嘱道：“照顾好她，有任何事情，及时给我传消息。”
“好。”
它应完便往九彩曦殿的方向扇动翅膀，而她手中多出一个他不经意间放稳的栀子花风铃。
后来，不知是否缘于那个风铃的缘故，王默身处七彩垠殿思念王芫的时间慢慢减少，慢慢回归到她的生活里，潜心修炼，用自己的力量尽力造福子民们。
然而，这样的生活仅仅维持了四百年。
穆亦枫平昔以为王默想通了才会专注自己，直至临近王芫忌日前的某个夜间，熟睡的她猛然惊醒，赤脚奔往姐姐的宫殿，发了疯般寻觅姐姐的身影。
找了一处又一处的地方，回响她的场景只有死寂，恍若七彩郡主再也回不来的事实，终究被她承认了。
相信吗？
是信了……
同时人也疯了……
穆亦枫收到瑞祺的兽灵力讯息，上面赫然写着“小公主出事了，速去七彩郡主那边。”
刹那间，他心慌得不行，这摆明着王默从始至终是思念成疾，无法轻易放下的执念成为心魔。
这样沉重的打击足以击溃一个人，他恐惧她做傻事。
此刻，穆亦枫心急如焚地搜寻着王默的身影，那些和王芫有关的地方都没有她，命运犹如捉弄他一样，让他和妹妹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
停下脚步的他转念一想，倘若妹妹找不到阿芫呢，她会在哪里？阿芫那显然不可能，难道是他那吗？！
秉持着这个念头，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回沧栮殿的后山林。
现身这里时，他远远瞧见小屋前的身影，那是妹妹，她双脚通红，布满着各种混有杂草的伤口，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又懊恼她的固执让自己遍体鳞伤。
侵没在难过的她察觉面前来了一位熟悉气息的家人，强忍着情绪立马崩盘。
她泪如雨下，还不忘记追问他：
“为什么我找不到阿姐？”
“她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回去！”
“明明她这一生够辛苦了，她为什么要替我做主？明明只要我来解决就好了……”
听见这些言语中带着赌气又想念的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默默地陪伴着她，使她尽情宣泄内心的痛苦。
自那以后，穆亦枫对王默看得格外紧，又顾虑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于是基本行动均为远程看着她，经常隐身跟在她身后，她的要求他从不拒绝。
奇怪的是她的行为和状态一夜之间变了，就好似从前深陷沉痛的她是假的，现在的她是健健康康的。
他不敢对表面的现象掉以轻心，亦不敢轻信她真正走出心底的阴霾。
他打心底里盼望这是真的，但又忧虑她只是逞能罢了。
后来最严重的一次依然发生了。
穆亦枫为自己的子民们治愈仙子根时，过度动用仙力导致差点昏厥。
就在这时，王芫的檀栀手串发出剧烈声响，猝然反应过来是王默做傻事了！
他迅疾赴来时，她已经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多亏王芫这件遗物有她们双生花之间的回心琏法术，否则他决然救不回她。
彼时的她清醒过来，基本没了求生意识。
他无计可施，只好联系那位神秘者，尝试ta所言的冒险方法来解决她当今的情况。
那位运用自身条件和法力，塑造了一个独属于她的异空间世界，让她生活在那边探找姐姐。
因为经历过这次事件，他们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仅靠他们保护、劝说是远远不够的，唯有她自己主动走出这道坎坷。
时光易逝……
两到三百年后，王默返回现实世界。
穆亦枫听闻消息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妹妹的眼睛，下意识地皱眉，他直觉妹妹判若两人，趁她不备利用法术查探了记忆，发现和先前的记忆天差地别。
他并不打算直接询问她，转头行使信物去问ta，铁了心地要弄清楚她的迥异。
从那位神秘者的命晶得出异空间的时段内，王默循环经历着她与王芫的所有过往。
从最初的崩溃到渐次释然的过程极度痛苦，最后几乎打消她不愿接受真相的念头时，麻木的内心迫使她洗脑了自己。
她永远记得王芫、姐姐和自己度过的幸福时光及殒命，却洗脑自己除了姐姐外，自己和别人未始经历过丰富多彩的生活。
包括她最深层的记忆是穆亦枫拉离她，阻碍她寻回姐姐的元神碎片。
实际是她待在异空间的时间太长，元神和仙子身濒临四分五裂，是ta看不下去才施法让她重回现实世界。
最后休养一百年时间，她的身体大转已好，重降九彩神坛，因需合适契约者而面世。
……
在座诸位的神情复杂，心疼之色尤为突出。
如此曲折和痛不欲生的昔往，真是众多仙子可以撑得过去的经历吗？
王默的心性与坚毅远超过他们。
或许他们没勇气亲身实践过去，磨练自己坦然接受，哪怕即将成功之时，他们险些走火入魔和毁天灭地，她则是遗却自己多姿多彩的故事。
不过王默本人的记忆掺杂着许多不属实内容，全是她遗忘后的蝴蝶效应，还历经过异空间的反噬。
长时间的独处让她洞觉不了身上的撕裂，假如那位没有感应她的变故，恐怕她早已魂飞魄散。
这些，她并不知情。
“罗丽公主恢复记忆途中时，郡主不切实的记忆作祟，虚假与真实的对抵？”韩冰晶沉着冷静的言明，想通王默为什么突然蒙受影响。
“小默回来后，我能做到的是把她与光仙子、金王子的故事讲述一遍，毕竟这是她的情谊。”穆亦枫首先说明这点，与之讲解重要节点，“正是因为金王子的寻求帮助让她脱离过异空间，她记忆松动的一环便多出金王子或罗丽。”
“你说过她对我有区别的情绪反应，何出此言？”水清漓的发言堪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穆亦枫看望水清漓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看待未来妹夫，又形似一种他和王默命中注定的感觉，认真搭话：“因为你是她第一个主动靠近之人。”
“？？？”水清漓满腹疑团。
“金王子和小默的桥梁是她出于郡主的守护之责，光仙子的桥梁是对方误入神郡仙境。”
“她不愿他们卷入自己的麻烦，明里不管不问，暗地隐含着守护之心，但凡和金王子、光仙子重遇时，她心中的天平是愧疚重于想念。”
穆亦枫诠释的言词一贯直白，这下水清漓大彻大悟。
王默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
苏醒后面对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她愧于金离瞳白光莹，对待他们总是有些拘谨和害怕被厌恶。
面对他时，她愿意主动选择他成为契约者，这是她迈出坎坷的第一步。
纵使她仍然担心麻烦他，纵使小心翼翼，可有些令她感到心安的现象是遮掩不住的。
例如第一次联手对战旁者；水玲珑宫清醒后的安然自若；金銮圣殿命他不许多话；他靠近她的安全距离时的不抵触。
他正在一点一点渗入她的世界，她亦缓慢且情不自禁地打开心门。
那种潜移默化形成的依赖心理是她自己察觉不出的影响，身为她姐夫的穆亦枫怎会不知？
注定的缘分是好事，证明她终会活得张扬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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