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柔软的浅色毛巾在素白的发丝间摩擦带去一部分水分,『013』双手并用隔着毛巾为发梢做最后的擦拭。
『017』自醒来后就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盯着某处出神:宿舍最顶部因为漏雨而洇出深色的天花板,已经开始掉漆的铁栏杆,抑或是其他的什么。
原本堪称妖孽的脸颊上多出了几道状似指印的伤,看上去已经开始红肿,在并无血色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013』不知办公室中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只手背已经肿起的手握紧又放开,不待她开口询问,『017』忽然出声道:
“『013』,如果某天我死在这里,你回来记得我么?”
『013』闻言手上动作一滞,偏头看向她看过去,『017』恰巧于此时抬头与其对视,猩红的眸子中不知盛了什么情绪。
“为什么这么问,我们都还……”
『017』垂眸幽幽吐息出言打断她的话,分明咬字清晰,却每个字都艰涩无比。
“我们终究会死的。”
“就像一树春花,哪有常开不败的。”
“花如是,人亦如是。”
此话一出,房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多年后她才知道,这也许是一种死寂。
『017』顿了顿,半晌才再度开口将她从时霜明那里得来信息告知『013』,那是她们几乎无法改变的未来。
『013』听后几不可察地默然一瞬,抬腕想要轻抚她的侧脸,又怕触及伤口故而欲落不落,始终隔着微末的距离。
“果然是那个男人打了你么。”
她最怕疼了。
『017』闻言轻轻摇头,同样抬腕握住她的手扯出一抹笑来,倏忽又放开起身下了床逆光站在玻璃窗,熹微的阳光透进窗子照在聚酯纤维制成的、劣质的素色衣裙上。
被拉长的影子安然铺在瓷砖地板上,消瘦到脚踝出的骨头都有些突出的裸足踏在其上,甫一接触冰凉的瓷砖,『017』面上不显,却又想起了水房中质地坚硬的水槽。
开口时嗓音依旧喑哑,『017』转过身背对着『013』提议道:
“你好久没有陪我唱歌了。”
随即不等『013』有所反应,就已经抬腕侧举过头顶,视线跟着手部动作移动,双手手指张开又打着旋半握起来。
不是挽留,不是抓握。
略显呕哑而嘲哳的歌声响起,仿佛烈火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部,『017』依旧不为所动,噙着一抹淡笑随歌起舞。
“Floating in the sea of corpses and blood.”
曲调是与歌词截然不同的柔和,『017』一字一句唱得认真,伴着吟唱收回双手放于胸前作祈祷状,转而双臂如同白练,立掌从面前划过。
“The spring breeze is restless.”
『013』安坐于床边和着拍子为她和声,视线中『017』的脸因光线问题已不甚清晰又不似剪影,如同陈旧胶片滚滚而来。
“The spring……”
恍惚间仿佛人鱼坐在深黑的礁石上,伴着月光吟诵塞壬之歌,指引着过路商船驶向深海中央的漩涡,空灵而又悄怆。
足尖轻盈点地旋转,同时双手小臂交叉于胸前,衣袂翩飞倒吊紫金冠后安稳落地无声,长发被风带起。
“Walking in the mist.”
眼前不知何时换了天地,她看见尚能记起过往种种,那是贫瘠而荒草丛生的温床。
唯独没有未来的一席之地。
无意之间颂唱歌词时已然掺杂了哭腔,曲调似乎也开始变得哀伤,而舞步不停。
为什么要这样做,给我生的希望,荫蔽我平安走到如今,然后利用我。
杀死我。
回答我啊,时霜明。
这支舞终于以『017』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为结尾,膝盖并拢重重砸向地面,不染尘埃的裙摆被迫曳地,阖目失去了意识。
“shoot a gun.”
『013』替她唱完了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