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

夏初午后的阳光并不炽烈，荒清坐在距离地面约莫八十公分的橱窗边大理石花纹的台面上一前一后的晃腿，在长风透过对面敞开的落地窗拂到身上时惬意地半眯起眸子抱紧了怀里的玩具熊。

裙摆少见的长至小腿处，油画质感的柄图勾勒细腻，底色同色系的偏灰调蝴蝶结缀于胸前，丝质纯白花边连接裙摆，双肩吊带较宽连同背后控制放量的素鸡也遮挡不住背后触目惊心的纹身。

饱和度极低的深蓝蝴蝶翅膀赫然被折断，连着着蘸取浓墨的、同样仅剩下半边的字母“M”，龙飞凤舞地爬满整个脊背。

刚刚推门进入房间的男人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浅笑着坐在荒清面前的长沙发上。

荒清见状当即跳下橱窗，双脚意料之中地踏进长毛地毯，沙发因其重量微微塌陷一块，倏忽跨坐在他的腿上，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声响起。

时霜明揽住蓦然跳进怀里的荒清，指尖缠绕在她素白的发丝之中，又轻柔地抚上她单薄的脊背，蝴蝶骨清瘦至有些突出，引得人几不可闻地一声叹。

“也许我就不该把你拉进这场局里。”

荒清闻言直起腰在其薄唇落下一吻，在近得可以历数鸦睫的距离中开口。

“可我生来就是局中人。”

星历184年，『格柔斯』三区北十字路口交警匆匆吹哨指挥交通，不远处救护车车顶红蓝色灯交替闪烁伴随着尖锐的鸣响顺着硬生生清出来的路呼啸而来。

医护人员下了车厢将伤患抬上担架，被撞到几乎粉碎的白色桑塔纳被人为清走，直到救护车载着三人绝尘而去，交通才开始缓慢恢复，依旧川流不息。

靠近肢端处的贴片缓缓运作，手术室中心电图规律地响起并不尖锐的电子音，一切嘈杂被隔绝在门外，只剩下主治医师有条不紊的吩咐声。

百米外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按着藏在耳蜗处的微型对讲机将目前一切言简意赅地汇报给『玛洛拉』实验室的总负责人。

“『迷花倚石』出手了。”

『迷花倚石』是流窜在星际大联盟六国最大的犯罪组织，阶级分布范围极广，意图摧毁大联盟六国并立的现状，成员多为反社会人格，无所不为无恶不作。

为了避免引起群众恐慌，这一存在并不被普通民众知晓，后用『迷花倚石』代指犯罪分子和嫌疑人。

“『战神715』似乎并不在这里。”

对面闻言默然片刻。

“停止行动，其他人是生是死不重要，务必找到她并将其带回实验室。”

得到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一声“是”。

三区不过六层楼高的破旧小区中依然细雨朦胧，看着不过四五岁的小姑娘身着单衣蜷缩在楼底，她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弃她而去后就接到了他们不知是真是假的死讯——北十字路车毁人亡。

她刚刚还沉浸在被父母抛弃的情绪中，又措不及防地被这个消息击中，现在的她其实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来由地被阴云所笼罩，然后让眼眶替烈日而红。

雨季真让人讨厌。

她倏忽意识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宿。

于是她堪称幼稚地在雨中滞留了好久，直到本就被云层遮住的夕阳也西下，稀稀拉拉的光线最后也开始吝啬。

她在一片黑暗中静听雨声。

砭骨的寒意渗透骨髓，身体早就已经失去知觉，如同迷失在雨帘中的困兽，意识被雨声搅成混沌，远处楼层或昏黄或莹亮的灯光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恍惚间看见有车灯闪过，然后她周身就停止了雨落，那是一把简约而透明的伞。

抬眸望去，为她撑伞的是位高大的男人。

这是她对时霜明的第一印象。

下颚线锋利流畅，五官深邃而立体，丹凤眼不怒自威，眸中并无情绪流淌而过，似乎就是为了洞察人心而生的，薄唇微抿，不笑时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绽笑时终于带着些鲜活气，终于不再与艳色的耳坠相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十成十的美人相。

她看见眼前人向她伸出手：

“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么？”

鬼使神差地，她搭上了他的手。

也许是因为，他是这片未知的黑暗中唯一能让她看见的人。

直到和他一起上了车，车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色飞速倒退，成为了不规则排列的线。

她怔然间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蓦然察觉到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发顶权当是安抚，她忽然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那是与她同坐在后座的时霜明。

她被安置在『星际孤儿院』中，一系列手续走完之后，她在室内依旧打了个寒颤，那是独属于深夜的寒意。

于她而言绝对陌生的环境中，她背靠着墙重新蜷缩成一团睡去，枕边泪痕干涸。

不过是一墙之隔，时霜明挡在门前拦住正要开门查看情况的夜阑。

“她已经睡了。”

夜阑停住脚步偏头看向时霜明。

“你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时霜明见夜阑不再向前倏忽放下抬起的手臂，仗着身高优势垂眸俯视夜阑。

“『玛洛拉』实验室要杀她，各方势力甚至『迷花倚石』都在打她的主意，如果我不尽快动手，难道要等『战神』打到『国防六部』门口么。”

夜阑听完忽然戏谑拊掌：

“不愧是编号DNBF-001的影哥……”

时霜明闻言依旧面不改色，近乎优雅地抬腕仿佛不是在掰手指而是指挥奏乐，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响起。

下一秒清脆的响声转瞬即逝，夜阑反应过来后偏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时霜明，脸侧烈火灼烧般得疼痛让他回神。

拳风凌厉没能掀起时霜明的发丝，抬手不偏不倚地接住攻势后就势反拧，用不容反抗的力道迫使夜阑转身后踹在其膝弯。

擒拿手束缚住夜阑的动作双膝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夜阑吃痛闷哼依旧出言调侃。

“就这么不喜欢之前的名字吗？”

时霜明原名月影，夜阑仅仅是因为提了一句这个名字就引得他对其动手。

“我并非第一次这么蛮横，得到教训后就该改正了，在『这里』，即使桀骜不驯也没人把你当成鹰隼。”

“我该提醒你，少打她的主意。”

夜阑猛得利用核心力量挣开束缚再次一拳挥出，时霜明虚虚握拳小臂护于面前，不时还击，终于厌倦了拳拳到肉打出来的脆响之后，他逼近夜阑拉住其胳膊过肩摔。

一时间天旋地转内脏移位般的剧痛将其淹没，夜阑给锈迹斑斑的骨骼以暂时休憩，恍惚间时霜明向他踏近几步。

“希望你一直像这样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