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年，斯塔莉尔·薇德赛尔成了一个幽灵。她利用李雅提供的资金和情报，在罗特和周边国家流浪。她开始有意识地锻炼和控制自己那奇异的风之力，它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却又蕴含着恐怖的破坏力。
她目睹了太多的不公。仗势欺人的贵族，压榨贫民的工厂主，草菅人命的黑帮……每一次，当她看到弱者被欺凌，看到那些无助的眼神，都会让她想起雨夜中母亲冰冷的尸体，想起自己在养父母手下颤抖的岁月。
一种名为“正义”的火焰，在她心中越烧越旺，只是这火焰，染上了血的猩红。
她不再仅仅是旁观者。她开始“处刑”。
第一次，是一个在难民营里欺凌妇女的恶霸。她在夜深人静时，用风刃悄无声息地切断了他的喉咙。看着那具倒下的尸体，斯塔莉尔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扭曲的快意。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看，你可以清除这些污秽。
第二次，第三次……她下手越来越果决。她专挑那些法律无法制裁，或者与权贵勾结、逍遥法外的恶徒。她利用风的力量潜入戒备森严的府邸，割开目标的喉咙，或者制造意外的死亡。她从不留下名字，只在某些现场，会留下一缕微弱的气流痕迹，像一阵无人能捕捉的风。
“血色风暴”的名号，开始在黑暗世界和某些情报机构的档案里流传。她成了被悬赏通缉的连环杀手，也成了某些底层人口中神秘的复仇者。
李雅通过耳机劝过她：“斯塔莉，太危险了！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盯上的！”
斯塔莉尔只是沉默。她无法停止。每一次处刑，都像是在向那个雨夜无助的自己证明着什么，像是在用罪恶的鲜血，去祭奠她早已逝去的、阳光下的童年。她变得愈发冷峻，紫眸中的光芒如同淬火的寒冰。只有在和李雅通话的短暂时刻，她才会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迷茫和脆弱。
“Ria，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曾在一片荒芜的山顶上，望着星空低语，“除了这个，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最终，她的“处刑”触及了不该触碰的领域。一个与奥洛斯高层关系密切的、伪装成宗教团体的大规模邪教组织，在她手下几乎被连根拔起，数名核心成员“意外”死亡。这一次，她留下了太多痕迹，引起了官方的高度重视。
政府的悬赏令贴满了大街小巷，金额高得令人咋舌。
行动结束后的当晚，斯塔莉尔没有留在藏身的安全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虚无感，驱使着她来到了罗特东海岸一片荒芜的礁石滩。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细沙和碎贝壳硌着脚底，传来细微清晰的刺痛。夜已经很深了，墨蓝色的天幕上，银河倾泻，无数星辰冰冷而遥远地闪烁着，仿佛亿万只漠然俯视尘世的眼瞳。咸涩的海风猛烈地吹拂着她暗红色的长发，舞动如旗，也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
面前的大海在夜色下是一片无垠的、涌动着的深黑，只有靠近岸边的地方，海浪才在星光下翻卷起一线线微弱的、磷光般的白沫，一次次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轰鸣。
她停下脚步，站在及踝的海水里，任由冰冷的海浪冲刷着她的小腿。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活着的实感。
完成了。又一个庞大的、腐朽的罪恶巢穴被她亲手捣毁。按照常理，她应该感到快意，或者至少是解脱。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胸腔里只有一片空洞的回响，像这海风穿过礁石的缝隙。她看着自己这双操控风暴、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手，在微弱的星光下，它们看起来如此苍白、陌生。
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杀死一个恶徒，会有新的冒出来。摧毁一个邪教，会有更多的在阴影中滋生。就像这海浪，永无止境。她的“处刑”，不过是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里，投下一颗颗石子，连稍纵即逝的涟漪都难以维持。
她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会如何看待现在的她？这个双手沾满鲜血、在夜色中如同孤魂野鬼般徘徊的女儿？母亲那双温柔的紫眸，会流露出失望吗？
父亲……那个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男人，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抛弃她？母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这些问题如同海草，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窒息。她抬头望向星空，那些冰冷的星光无法给她任何答案，只是加深了她的渺小与孤独。她存在于世，仿佛只是宇宙间一颗漫无目的飘荡的尘埃，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挣扎，在这亘古的星空与大海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对着虚空，无声地发问。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蓝牙耳机传来了熟悉的震动。是李雅。
斯塔莉尔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斯塔莉？”李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还好吗？新闻我看到了，动静很大。”
斯塔莉尔望着黑暗的海平面，良久，才用一种极度疲惫、仿佛抽空了所有情绪的声音轻轻回答：“Ria，我刚刚……站在海里。星星很多，海很黑。”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我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像……我也变成了这海水的一部分，冰冷，空洞。”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李雅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斯塔莉尔……回来吧。或者，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斯塔莉尔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海风穿透身体，仿佛要将她吹散，融入这片无边的虚无。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沉浸于这片星海与自身的虚无时，远在奥洛斯UMO总部的某个房间里，一份关于“血色风暴”斯塔莉尔·薇德赛尔的详细档案，正被一位名叫戈贝塔的女性仔细翻阅。档案上，她赤脚站在礁石上的模糊远景照片，被重点标记了出来。
风，依旧在吹，带着海的腥咸和命运的暗流，悄然裹挟了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