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发现的送别

离去蜀中的日子越来越近，姜雪宁每日都忙忙碌碌，再三确认了看顾张遮母亲的安排之后，便开始了和京中人最后的道别。

而张遮，近几日睡得极不安稳，前世的种种不断入梦，侵袭着他。有时梦到母亲上世枉死的凄惨，有时梦到姜雪宁自刎的决绝，而这些都是他身在昭狱无法改变的。梦魇日日缠绕着他，身形也就越发清瘦，宽大的官袍仿佛迎着风就要载着他飘远。以至于每次他走过，后面总有同僚碎碎念道：“这人怎么像失了魂一般？”

可他仍兢兢业业，审案、断案、写公文无一错处，让人心中十分敬佩。渐渐的，蒋氏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心想这个木头儿子定是跟那日见过的姑娘闹不愉快了。催促他过去道歉却不见他有动静。只听到他喃喃自语“不可能了，母亲。”蒋氏奇怪道：“既无深仇大恨，又看着你们两相欢喜，为何不可能？”张遮没有答，只是收起了那日见姜雪宁穿的衣物，妥善的收在了木盒中，似乎这样就可以留住那人残存的气息。

就让他远远得望着她吧，这样对彼此都好。重生一世，她只要得偿所愿，他便也觉得好，觉得圆满。

转眼到了姜雪宁出发去蜀中那日，张遮还记得，那天的风刮得人脸生疼，风是冷的，吹到身上也很冷，但最冷的，是她的心。她要走了。也许这对他们都好吧。可他不愿去看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期盼，他隐隐希望，姜雪宁能留下来，但理智又阻挠着他。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那隐秘的情感。一身青衣的张遮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处，一双眼细看却空洞得像已刮过了漫天的朔风。他远远地目送着那袭浅蓝色身影上了马车，接着那马车也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她终是走了，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像那天清晨一样，张遮的心又被剜空了一次。

她还会回来吗？以案件推理之技揣测，他隐约猜到了蜀地必有她想去见的人，否则路途遥远，娇气的姜雪宁如果只是想避一避，周边繁华城镇数不胜数，她并不会舍近求远。

她要去做什么呢？是否会安好呢？张遮忍不住去想这两世的姜雪宁，和她身边的一切。

前世和这一世相比，有很多人和事变了，当然也有很多事没变。比如她仍入宫做了伴读，比如她这一世和长公主交好而非交恶，比如她真正做了谢危的学生，比如勇毅侯府仍被抄家却保住了大半力量流放至黄州。

他心中细细想着，两世的很多细节涌了出来，很多事情渐渐现出了端倪，渐渐交汇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真相。只是，如此一来，她后面想走的路，会顺利吗？天教、逆党、旧事、皇权，一桩桩一件件，如若她能躲得远远的，那便罢了，如若不能，张遮苦笑一下，然后想：他替她兜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