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某处
很久之后,琉璃才开始动弹,她木然地拖着残废的双腿往前爬着,不一会儿就一身狼狈,尘土满面。
偶有路人经过,要么只是觉得奇怪,要么根毫不关心。
(跳接)几匹马奔过,不一会儿,却有人折转马头回来。
元禄:“我说我没看错吧,她就是长庆侯的那个侍女,在合县受了重伤的那位。”
原来,来者正是杨盈、钱昭、元禄等人 ,杨盈不忍,跳下马:“你要去哪儿?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梧国使团的人。”
琉璃没有回答,只是呆滞地往前爬着。
杨盈:“她有点不对。”
元禄:“送她去长庆侯那里吧。”
琉璃一震,慢慢有了反应:“不,我不去,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
话音未落,钱昭已经点了她的哑穴。
钱昭:“她情况不太好,早送过去,我们早回四夷馆。”
长庆侯府正堂
李同光看到钱昭和元禄扶进来的琉璃,惊喜:“琉璃!我正在派人到处找你呢!”
琉璃不敢抬头看他。
李同光却警惕地:“她是被人掠走的,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元禄:“哟嗬,好心救人倒成了错了!就为了如意姐对殿下好,你就整天阴阳怪气地……”
杨盈阻止他:“孤正好去东湖探望皇兄未果,正好我们也有些新的计划,正跟你通个气,就顺路来了。”
李同光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抱拳:“今日之事,多谢了。”
他吩咐手下甲:“带她下去好好休息,记得传大夫。”
钱昭突然道:“她上身的披风,是朱衣卫的。 ”
李同光的眼神瞬间凌厉,他一把拉起琉璃:“到底怎么回事!抬起头来!看着我!”
琉璃颤抖着抬起头,李同光英俊而冷酷的脸映入她的眼中,神色中有着无限的焦急与关心,但她知道完全与她无关。
李同光:“抓走你的人是朱衣卫?!你跟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师父的事?!”
琉璃的泪水滑落。
李同光果断拔剑,架在她脖子上:“说!不然我杀了你!”
琉璃:“我只说了任尊上还活着,在京中,和金沙帮的人在一起,别的什么也没说。您的事,还有她就是梧国湖阳郡主的事,更是一个字都没提。”
原本紧张的杨盈等人这下才松了口气。
李同光冰冷:“我不信。”对随从甲“带她下去好好拷问!”
琉璃:“主上!”她哀求地“您信我,我是逼不得已才说了那些的,但我没有背叛您!”
李同光:“可你背叛了师父。”厌恶地“如果不是因为你服侍过她,我根本就不会把你留下来。 ”
琉璃一震,万念俱灰。
随从甲正要拖走她,她却突然暴起,用尽力气把自己撞在了李同光的剑刃上。
鲜血暴涌。
钱昭元禄忙抢上救护,琉璃被自己的鲜血咳呛着:“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不只是她的侍女……我也是个人……我也会难过、会伤心……”
琉璃断气,但她最后几句话,除了她身边的杨盈,谁也没有听见。
李同光皱了皱眉,对随从甲:“拖出去,召集部曲,鞭尸,让他们看看背主之人的下场。”
杨盈:“你太过分了!她是为你死的,她明明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李同光微愕,但马上道:“那又如何。恋慕我的女子如恒河沙数,但她在我眼里,只是个叛徒。”
杨盈:“李同光!你!”
李同光不耐烦了:“杨盈,你才要清醒一点!我们现在一起密谋的,是篡位救帝,是只要稍出纰漏就要掉脑袋的大事!她背叛的,也是你的如意姐、我的师父,用用那你那点娘们一样的脑子,如果朱衣卫已经怀疑了我们,那第一个危险的是师父,第二个危险的,就是你们皇帝!”
杨盈震惊,她看向钱昭。
钱昭:“他说得没错。希望琉璃死前说的真的是实话。不过,以我对朱衣卫的了解,我们这样大张齐鼓的来拜访,反而会打消他们的疑心。 ”
四夷馆宁远舟房间
如意“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宁远舟按住她的手:“金媚娘说她已经收到了消息,朱衣卫确实已经在搜捕她,她紧急关闭了安都的金沙楼,暂时安全。四夷馆外面朱衣卫的暗哨也没有增加,可见琉璃遗言,多半是真的。”
如意:“但我们不能赌,我必需马上离开四夷馆,否则会牵连到你们。”
元禄:“可现在朱衣卫肯定也在到处追查你,金沙楼都关了,你能到哪去儿?”
如意:“从我计划刺杀大皇子那天,就已经准备好的藏身的地方。安都是我的老地盘,放心。”
宁远舟:“我们上岛救人的计划需要提前。”
如意:“我正想说呢。朱衣卫既然查我,我的事就得事不宜迟。最好我们两边同时动手,这样,我至少能帮你们引开一部分朱衣卫的兵力。”
于十三脸现担心,正想说什么,宁远舟已经道:“好。”对使团诸人“按十二个时辰后行动作准备。”
众人:“是!”
他们散去。
如意:“那你保重,我走了。”
她立刻越窗而去。
四夷馆宁远舟房间外
如意刚在窗外落地,准备另一次起跳,却被追出来的宁远舟拉住了手:“喂。”
如意不解:“怎么了?”
宁远舟无奈地:“你要独闯朱衣卫的总堂,我要去救皇帝,如果是在戏文里,这怎么也该算生离死别了,结果你光丢下一句“我走了”就完了?”
如意:“可我以前每次出去,都是这样。”
宁远舟:“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如意:“知道了。”想了想“那,你想我跟你说些什么告别的话?”
宁远舟无奈:“算了,如果要我告诉你,你才会说,还不如不说。”
如意:“你怎么这么别扭啊……反正我会平安回来的,你也会顺利救出皇帝,到时候在约定地方见面就行了。”
宁远舟:“这就是我想听的话。”
如意一怔,然后笑了:“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满足,我早点说就是了。”
宁远舟:“只有金媚娘一个人帮你,她还有没有其他的手下参与?”
如意:“有她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反而口杂。以前,我又说以前了,我也从来都是独自行动。 ”
宁远舟:“可那会儿你有整个朱衣卫给你在身后做支撑啊。武器呢,武器你准备了多少?让我看一下。”
如意无奈,一晃手,现出铁指甲:“这个。”亮出袖间银丝“这个。”一拍腰间,现出匕首“这个。元禄还给了我几颗雷火弹,够了。”
宁远舟:“可我记得你最擅用剑。”
如意:“青云给了鹫儿,这些年也没遇到什么趁手的,到时候随便找媚娘要几把就行。”
宁远舟:“就知道你会这样。跟我去个地方。”
如意:“现在?!”
宁远舟:“对,就是现在。”
他吹了声口哨,元禄应声而出。
宁远舟:“我们现在去铁铺。”
元禄:“好! ”
铁铺
一铁铺,铁匠正在挥锤锻打着,墙上也挂着许多刀剑。
宁远舟:“这里很安全。我们安都分堂用来掩饰身份的。”
铁匠停手:“堂主。”
宁远舟:“要紧时刻,别停。”
如意看到了剑胚:“你要我送我剑?”
宁远舟:“对。”
元禄:“自从上回在天星峡你用劈了好几把剑,宁头儿就留心上了。一和安都分堂这边联系上,就请杨大哥用最好的陨铁炼这把剑了,光铁水就熬了十多天,今天刚铸好剑胚,结果就遇到了琉璃这事。”
如意意外之极:“远舟!”
宁远舟:“别太感动,只是假公济私。正好安都分堂又存着一块陨铁……”
铁匠:“差不多了。”
元禄精神一振:“我来!”
他奔过去,接近锤子击打起剑胚来,一时火光四溅。汗水很快从他额头上滴落了下来。
如意担心:“你慢点儿!”
宁远舟阻止她:“制器是饿鬼道的拿手好戏,我有好几把刀剑,都是元禄亲手炼的。他开的血槽,最为精妙。”
如意走过去,仔细观察,果见元禄又换了小锤,配着小凿,一点点为火红的剑胚开着血槽。
如意正看得用心,元禄突道:“宁头儿!”
如意回首,突见不知何时,宁远舟已经脱开了上衣,露出赤裸的胸膛,右手执着一把剑!接着,就见银光一闪,宁远舟左臂一道血箭喷出,尽数喷在了元禄锤下的剑胚上!
一阵轻烟散去之后,又是一阵密集的锤声,元禄收了手:“剑成!”
宁远舟上前,从元禄手中接过已成的宝剑:“以血祭剑,锋锐莫匹,乃是上古铸剑之道。”
如意早就看得呆了,她颤抖地接过剑,行云流水般挽了几个剑花,只觉得畅快之极。
宁远舟:“如何?”
如意手中不停:“人剑合一!”
元禄:“如意姐!”
如意回头,只见元禄轻揭着一张如云丝雾的薄纱向她抛来。
如意纵身而上,快速挥剑,一时间剑与人都成了残影,数息后,片片薄纱如雪花一般坠下。
如意落在宁远舟身边,脸上有着难言的激动与感动,眼中也盈盈有泪。
宁远舟为她拭去泪水:“别人都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今日我倒是反过来了。这是你的剑,给它起个名字吧。”
如意:“红尘。”
宁远舟一挑眉。
如意:“红尘有你,红尘也有我。”
宁远舟笑了。
铁匠和元禄退开,在熊熊火焰的铁铺中,宁远舟和如意相拥乃至相吻的画面,犹如一幅剪影。
四夷馆宁远舟房间
宁远舟正为自己上药。
于十三进门:“放着我来!”
他接过药,替宁远舟上药:“我都听元禄说了,我于十三自诩精通天下所有风流特技,可这回是真佩服得五体投体,以血祭剑,高啊……”含情脉脉地“要是我是个女儿身,心也早化成一滩春水了。”手中动作不停“可你也有点过了啊,眼看大战在即,却弄了这么大一道口子。”
宁远舟:“皮肉伤而已。”
于十三突觉不对:“不对,以你以前谨慎的性子,大战之前连剑刃都要自己磨三回,这次怎么会主动弄伤手臂?”
宁远舟没有说话,突然,他出手攻向于十三,两人你来我往几回,最终一只茶盏被两人用内力定在空中,互相推拒。
突然,茶盏被于十三的内力推向宁远舟那边,砰然落地。于十三大惊:“老宁!你的—— ”
宁远舟:“我的内力不稳。离京之前,章崧为了控制我,让我服了“一旬牵机”,中间我错过两次解药的时间,如果没有如意用了她半身含了“万毒解”的血相救,我活不下来。但是,万毒解原本就有用后七日内力尽失的弊端。”
于十三:“可你之前不是都……”
宁远舟:“之前确实都一切正常,但如意怕她血里的万毒解不够,到安都后,还是让我服下了新一份的解药。可能是两者药性冲突,从前几天起,我的内力就开始若有若无。眼下这个紧要当口,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救皇帝的成败。我没法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至少要尽全力,为她多增加一分生机。”
于十三也急了,团团乱转:“不至于,不至于!万一到行动的时候,你这毛病就不犯了呢?”
宁远舟:“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幸运上。十三,这事绝不能告诉兄弟们,我怕影响军心。但行动的时候,我如果……你就带着大家尽快撤离,不必管我,也不必管皇帝。”
于十三:“老宁!”
宁远舟:“元禄和韵瑶都还太小,钱昭有些过于忠心,兄弟之中,我只放心你,也只能托付给你。雪冤诏实在拿不到也没关系,殿下已经渐渐成长了,天道的冤曲,我相信她以后一定会尽力。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把帮我把他们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他伸出手,于十三眼中含泪,良久也才伸手,与他紧紧一握。
半晌,于十三突道:“八字还没一撇,说那么多丧气的话干嘛。要托付,也得把美人儿托付给我才对啊。”故意流里流气地“你放心,你要是没了,我一定和美人儿快快活活风风流流——”
宁远舟出手如电,一招制住了他的咽喉:“你敢!”
于十三正色:“那你就跟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梧京,别给我撬墙角的机会。”
两人对视,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