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05】天若有情

实际上，我并不想知道小侯爷屡次出入坤宁宫，到底做了什么

他已经在混沌深渊中游走太久，久到陷入一种疯狂循环，那些凄厉剧痛需要咆哮宣泄，才不致使灵魂撕裂成碎片

初晨日光淡薄，少师手持棍棒在小侯爷脊背上连击数下，叱令三十

小侯爷平静的挨着，可我能感受到，他连牙关和手臂都紧绷着

笞罚结束，左右施刑人伏身行礼后，急急退下

湿漉零碎的发胡乱贴着前额，面颊抓痕隐隐有殷红溢出，他推开欲扶他起身的我，艰难撑立着，眉宇浮现一丝难言疲倦

几日前，周寅之被冰冷的长矛死死钉在宫门上

当日行动之雷霆，鲜血流淌成河，此刻地砖遍布的粘稠都还未清洗干净

只见小侯爷猛地躺倒在露水厚重的石板，感受着冰火两重触感渗入肌肤，融进心脏，全身血液都沸腾着涌向一处，嘶吼着寻求解脱

我坐立难安，心疼地看着小侯爷自残般的举动

周寅之是雪宁姑娘推荐，最先举证陷害燕家的，是他，第一个弃他如履的，却是她

后来几年，那宵小之辈更是极受她这位中宫之主重用，难保联想，他们是否早早勾结迫害侯府

如此血海深仇，恨极，爱极，扭曲至极

“是她负我，骗我在先的...”，话音浅浅，轻易听不见

整个冬天，皇宫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息，让人窒息

往昔半旧大袖早换成厚褐羽氅，我拢了拢衣襟，静静听着侍从私语

“那个卫梁好生奇怪，现下圣上崩逝，少师掌权，显然要改朝换代了，燕将军贪恋旧情圈禁皇后谁人不知，他竟敢上奏天听说放了娘娘，并请宣读遗诏另立储君。”

“真是红颜祸水阿，她做姑娘时就乖张骄纵，招蜂引蝶...”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可再冷也平息不了妒火的燃烧

小侯爷依旧我行我素，夜夜醺醉跌撞，坤宁几近成了他半个寝宫，许是以为酒意浸染就能放浪形骸，失弃节制就不用考虑后果，便能抵了他的罪

再后来，西暖阁有太监悄无声息地坠落井底，那位运筹帷幄的天子半师终于发狠般逼杀了少年将军心尖尖上的人

漫天的雪花急骤落下，所经之处皆朱茫淙淙，灼冽而诡异

小侯爷是昏迷着被众燕军将士抬进候府旧宅的

他浑浑噩噩的一连躺了半月，高烧持续不退，惨白面色堪比庭院积雪，四肢百骸好似被看不见的野兽疯狂撕咬，时常痛苦呻吟，那样冷的天，每寸肌肤却炙烈滚烫，若非胸脯隐约颤着，我们甚至已安排商讨，提前打造棺椁

有天，小侯爷意识混沌，不知梦里雾里，他拉住我衣摆粗粝地死死捏在掌心，“别走，求你了，宁宁...”

该是多想待在时间无序的漏洞里，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也没有离别无辄

逾数日，小侯爷睁了眼，目光涣散

冬日午后，尽管树叶迎风飞扬，花蕊初吐嫩芽，他却滞滞地望向窗棂远方，似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没有丝毫生气

我只能将少师遣人送来的物品呈上，那是一把精工锻造的利刃，剑匣处还镌着稚嫩祝语，刻得很深，经年犹在

小侯爷再不能自控，泪水汹涌滚落，抱着它跌跪在地痛哭，撕心裂肺的怆喊，“谢危，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姜姑娘的死，沉痛吞噬了他伶仃又悲恸的魂魄，有什么东西瞬息崩塌，直到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