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重遇

巳时，冉易院冰湖畔。

　　“公——子——在——吗！”

　　聂晋肃没在阮舟院里找着人，他就开始了乱逛，边喊边逛。

　　“长老找我什么事？”聂晋肃身后忽地被人拍了一把，他猛地转身，瞧见了揣着手炉的阮舟以及低头规矩跟在他身后的方宁，还有……牵了个小孩？

　　聂晋肃震惊疑惑地打量起阮舟牵着的这小孩，实在是不可置信。这是个男娃，约摸八九岁的样子。从侧上方看，此人面容如霜，眸如玄冰，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却被阮舟老老实实牵着。

　　好像……还有点眼熟？

　　“长老？”阮舟疑惑的声线传来，打断了聂晋肃的思绪，他解释道：“方宁偷溜出去玩时捡的孩子，看他可怜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资质，我收他为徒可好？”

　　聂晋肃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萧延脸上，闻言他敷衍应道：“嗯……嗯？！你说什么？”

　　阮舟将缩小版萧延牵到身前，蹲下身将头埋在孩童肩侧，他笑眯眯道：“长老诶，虽然我病了，但脑子里该有的东西没忘，我想收徒，就他了可好？”

　　方宁此时此刻在二人身后垂首嘴角抽搐。

　　废话，仙人怎么可能没有仙风道骨，缩小版萧延怨气不要太大嘞。昨天晚上可是连哄带骗了好久才说服了这么个冷冰块死木头。

　　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自己创造热闹的原则，阮舟在昨晚提出了一个损招。

　　“收我为徒？变成小孩？”萧延喝茶的动作一顿，他回首，一脸你没开玩笑吧的矜傲。他冷哼一声，惜字如金道：“危言耸听。”

　　方宁蹲在地上盯着炭盆看，脸埋在膝上，嘴角抽搐，拉长耳朵听着自家公子又要玩什么乐子。

　　阮舟托腮看着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萧延，嘴角微翘眉眼弯起，他笑吟吟道：“不可以吗？可是易容那种低级法术很容易被拆穿诶，你变小了浑身上下都是纯统，还怕被认出来吗？那狗屁家主喂了我那么多年毒，费尽心思都要废了我修为，但耐不住我脑子还在呀，怎么就不能名正言顺收你这个可怜到流落街头的小孩了？你瞧瞧你仙风道骨，俊呐。”

　　什么狗屁容易被拆穿，萧延是仙都上仙，他的易容术即便是台首近尘都不一定能戳穿，跟何况区区凡人？

　　萧延紧握茶盏，手上青筋暴起，经过各种心理斗争后，他选择了遂了阮舟的愿：“下不为例，仅此一次，下山后我立马变回来。”

　　聂晋肃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指着阮舟不知道道了多少个“你”字后，他干脆一拍手，步入正题：“我要带你去接个高难度委派，你这个节骨眼收徒弟？家主那死心眼能同意？”

　　废话，别说戚惑那老狐狸同不同意，他都不信阮舟居然会收徒弟，他不从来都是一不做二不休地就把自己隔绝尘世么？

　　阮舟站起身，他无所谓耸耸肩，道：“管他呢，我自己开心就好，再说了收徒这件事有他家主半毛钱关系吗？”

　　听到那句熟悉的话语，聂晋肃松了口气，他方才差点认为眼前人是假的了。

　　聂晋肃摆摆手，继续了方才的话题：“有个加急委派，我接了，我打算带你去，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娘。”

　　阮舟侧目看向冰湖畔旁迎风绽放的娇艳梅花，口鼻间呼出阵阵白气，他偏头咳嗽，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没问题，方宁和阿延我也带过去。”

　　萧延闻言愣了愣，阮舟的这一声“阿延”令他眼底出现了一丝阴霾，思虑浓重如墨。

　　“嗯，”聂晋肃掏出挂在腰间还有余温的酒，打开塞口闷头喝了起来，“具体是山下一个村子里死了人，一个星期死的全是男人，尸体通常是隔天出现在自家床上，下体被割了。委派人说是山里邪魔作祟。”

　　空气中飘荡着似有似无的清幽花香，满树鲜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耀眼，方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捉弄起了萧延，萧延却挨着身份只能阴沉着脸任由方宁玩弄他的发丝。阮舟这时问道：“委派地点在哪里？”

　　聂晋肃喝酒的动作迟钝了，他眯起眼沉思了起来，余光瞥向阮舟腰间天青色的玉，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萧延，他回道：“冕州南边，南山山脚下那个南村。”

　　阮舟的目光顿了顿，他出神地望着从梅枝上落下的冰雪，鬼使神差地低了头，他淡淡道：“加急吗？现在就走吧。”

　　聂晋肃仰头闷了一大口酒，他擦了擦唇，懒懒道：“还有个小姑娘呢。被委派人强行拉的，那委派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小姑娘第一次接委派，单纯着呢，看着点吧。”

　　“嗯。”阮舟牵起萧延冰凉的小手，跟上了聂晋肃散漫的步伐。

　　***

　　“那个大叔好怪，我不想去。”唐柳照刚从殿里出来便被派下了山，她蹲坐在石阶上，一脸忧愁。身旁是另一个女孩，她托腮盯着唐柳照，闷闷说：“我还想着我作为师姐领头和你分到了一组有多美好，结果你管个闲事接了个烫手山芋。”

　　唐柳照把头埋进膝里，眼神呆滞，毫无表情，麻木地数着台阶下的石子，她闷闷地对身旁同伴道：“严弦长老也怪，厉害是厉害，但是脾气怪，呜……你能下山陪我等人真好。”

　　那同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唐柳照。

　　耳边呼啸着冷风，两个女孩蹲坐在石阶上被冷风吹的脸蛋通红。无言久了，看手边的枯草，眼前的松树都有了阴霾。

　　唐柳照数着数着，突然发觉身边温度骤升，空气都温暖了半分。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却瞧见了几个人影，当瞧清领头是聂晋肃时，唐柳照拉下警惕无事地呼出一口白气。她再度望去，却发觉来人有些多，好像还有……阮公子？？

　　“让姑娘久等了，实在对不住。怪我，让长老好生找。”阮舟一手牵着萧延，一手背在身后，紧抓火符，那火符泛着微微红光，散发热意。

　　聂晋肃此刻没了先前的豪爽，此刻他收了酒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此行我会多带几人，公子和方宁我就不介绍了，”他指向身后被阮舟牵着的矮矮的萧延，“这位是公子门下弟子。”

　　萧延依旧黑着脸，他是实在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聂晋肃。他现在想变回去都不行了。

　　唐柳照与身边同伴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啊？这个帅帅的阮公子不是不收徒吗？

　　她这样想。

　　阮舟打量了前方蹲坐的两个女孩，才发觉其中一个姑娘是昨日他闲逛时遇着的那位姑娘，当时还在另一名弟子口中识得了阮舟。

　　而另一个……阮舟微眯眼，“不知同行的是哪位姑娘？”

　　是个傀。

　　唐柳照正盯着阮舟的脸发呆，闻言她慌乱地收回视线，举起手道：“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