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迟拉着江澄越看越喜欢，惜材之心大起，当即就想让江澄接受传承。

察觉到老祖宗意图的江澄有些犹豫，眼神不自觉地往温若寒那边瞄，江迟好像看穿了江澄的想法一样笑道：“放心吧，咱家可不兴温家那么变态。”

说完也不顾温卯不悦的目光拉着江澄走了。

江迟一顿操作，一个巨大的法阵平地而起。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江澄赶紧进去。

江澄抬手感受到磅礴的灵力，忍不住说道：“力量来的如此简单，还修什么道。”

江迟一愣，反应过来江澄再说什么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你当传承术式大白菜啊。当然只有江家家主才有资格站在这里，你抬头看看。”

江澄抬头，几个大字磅礴有力。“明知不可而为之”。

江澄忽地自嘲一笑：“老祖有所不知，家父曾说我是最没江家风骨的人了。当然，我也觉得这极对。我为了钱攀附商贾过，为了权谈判席上左右逢源过，江晚吟确实承不起这道家训。”

江迟那张俊脸瞬间垮了下来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以我的性格云梦江氏只是牢笼？”

江澄蠕动嘴唇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确，他是这样想过。

江迟笑道：“你们觉得我江迟是什么？我想大概觉得我是游侠，无拘无束。可并不是这样，我前半生有奇遇，得灵剑，进修为，得交知己两三，行侠仗义，何等恣意快活。不光世人觉得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个大英雄。可惜，我们那个时候王权腐朽，每天都在有人死，每天都在有人痛。我虽每天都在救人，每天都在奔波，可，那太多了。我救不过来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失了我的道心，后来我遇到了温大哥他在乱世之中兴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他做的好，创基业，护一方水土，我一个人做游侠我当然恣意，可我清楚凭我一人之力护不住千人万人，所以我打下了云梦江氏，云梦江氏护佑之下云梦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我从未觉得这是牢笼，相反这是不可为而为之！所以啊，江澄，不要妄自菲薄，你担起云梦江氏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比任何人都懂什么这道家训了，你做很好！”

江澄半生都差一人对他说一句“你做得很好”，虽红了眼眶却没一点迷茫，是啊，他一直澄澈。

江澄对窗凝望着窗前飞舞的灵蝶，一道踱踱的脚步响起，江澄并未回头，道：“来啦。”

我停在原地，微微发愣：“你在等我？”

江澄回眸看向我的神情暗晦不明忽然笑道：“还差一壶酒。”

看到江澄展颜，我绕到江澄面前也微微有些遗憾道：“是呀，还差一壶酒，可惜这里没有。”

“魏婴。”

“欸？”这是江澄第一次这么喊我。

“你心悦我。”江澄说了一个陈述句。

我瞬间脸色通红：“江江江江江江澄！”

江澄盯着我的目光太过直接，我不安地想转开视线，我有些不敢看，可江澄却不如我的愿，双手禁锢着我的脸。让我承接他的直接的热烈，微凉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我畅想过好多表明心意的场景，应该由我开口，他应该在微凉的夜里我给眼前人送上一个带有温热的怀抱，应该在我牵起眼前人的手跑过一条条热闹的街后寻到一个鲜有人行的小巷，把相扣的手按在我的胸前听我说出那声心悦……

很多很多畅想，总是没有如今这样的，我眼中噙泪，江澄看我忍哭的样子，抚上我的眼角：“你怎么这么爱哭，你跟我熟知的魏婴一点也不一样。”

他声音轻缓包含些数不清的缠绵，快到极限了，我想。

这样的攻击我溃不成军，我紧紧地将人拥在怀里，我抱过这个人过多次，大多都被眼前人用长者之心略过，但是这个拥抱不同，是失而复得，是怕再失去，灼热的呼吸撒在江澄的颈窝，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是是是是…江江…澄，是我心悦你，是我肖想你。”

说完我紧闭双眼，把头埋得很深，房间内很安静，只剩下我的心脏狂跳。

又恐惧又期待地等着江澄给我下审判，长长的沉默我有些委屈，闷闷的声音响起：“我与他不一样。”

江澄哭笑不得，将我从他的怀中拎起，有些玩味地道：“哪里不一样？”

“他是胆小鬼，我不是，我敢说爱你。”

江澄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认真道：“我说过了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一个人过。”

江澄俯身我嘴角落了一个吻，很轻随即分离：“我可不会这么对他。”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江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被动化为主动翻身将人压在桌前，单手捧起江澄的脸，俯身吻在柔软的唇上，经历了一闪而过的惊鄂之后江澄把手环在我的脖子上，细细地回吻着。

少年人身体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撩拨，扣腰的手不太老实地探向江澄的腰带，尚算清醒的江澄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把手按在正做乱的手上：“你怎么还得寸进尺。”

我悻悻摸了摸鼻子，又怕江澄觉得我轻浮，忙解释道：“是我太高兴了，不急。”

“对了，江澄这个送给你。”我从乾坤袋里掏出了那份准备已久的礼物。一个我亲手刻字的银铃儿。

江澄接过，愣住。抚上了那个澄字，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江澄说了一句，好。

也可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拿过江澄手中的银铃儿上前解下了腰上佩的旧铃，亲手换上了我送的。过去事过去的人就应该永远留在过去。

“叩叩。”

“江澄，我有话想对你说。”伴随着叩门声魏无羡的声音响起。

江澄想允了魏无羡进来，我看着那张被我吻的水莹红润的唇万分不愿被那个人瞧见，再次用力抱住了江澄，江澄尝试了挣脱，发现我使了好大的力气这才作罢，颇为无奈地对着门外人道：“直接说吧，不必进来了。”

“还是让我进去说吧。”魏无羡犹豫道。

我闻言朝着着江澄雪白的脖颈处轻轻地咬了一口，引得后者一声惊喘。

“江澄？”魏无羡好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江澄杏目瞪我，转而道：“无事，我已经歇了，你要不说就明天说。”

“江澄，你金丹是为我失的对吗。”

江澄不语不知道魏无羡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

“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你心悦他。”是陈述句。

“我能不能问问，当时为了我奋不顾身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今天做的决定一样，那你对他是这般感情，当年是不是也对我……”魏无羡越说越崩溃，后面已隐隐带了哭腔。

“江澄，如果说我其实……”

江澄觉得疲惫，一手抱着我一手按了按太阳穴。打断门外人即将说出的无法挽回的话：“魏无羡，我劝你别说下去。”

爱过吗？或许吧，如果不爱怎么会让一个一向理智的人为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如果不爱怎么会藏笛十三年。可是，杯子已经满了，再倒不进多一滴了，到了极限就该停止了。

或许在知道金丹真相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了他的师兄入了穷巷，他的师兄错把温港作归途，他比他师兄更早参透了对自己的心思，观音庙里他还尝试拉一把那个胆小鬼，也许，也许他会回头呢。

可魏无羡偏偏是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告诉自己他该停下了。

那天魏无羡说，“江澄，你回避一下。”

那天江澄让自己直视着蒲团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躲不闪，他就那么看着。他在那一刻突然发现，他从来就追不上这个人，哪怕前路已明他都要去撞个头破血流，哪怕日后会后悔。

这样的人，江澄怎么可能追得上呢？

所以不爱了，这段未点明的情愫终于散了，你的爱迟到了，我们之间也仅仅是喜欢过罢了。

执念就放下无悲无喜。江澄甚至觉得那段时间修为都精进了不少，看啊，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家断情绝爱是有道理的吧。

“对不起。”魏无羡最后说，已不知魏无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我只听到江澄说：“我想你今天陪我睡，好吗。”

欣喜之余我自己都没察觉我已经说了好几个好。

这一觉我睡的好安稳。

我不想睁眼，因为我知道我睁眼就会发现我的怀中早已空荡荡。

可偏偏有人不让我自欺欺人。

我被魏无羡从床上薅起，我只好装做刚醒的模样：“怎么了，爹爹？”

不知道他是否被我的称呼刺痛，我感觉到了握住我衣领的手颤抖了一下。

“江澄入生死门了。”

魏无羡未从我脸上看到一丝动容，终是忍无可忍质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去找你了是不是！为什么你那么淡然，别装了，生死门需要的灵力是巨大的，没有元婴根本支撑不住，你怎么来这个红尘的？我看得出来你灵魂上的爱别离已经解封了，你受了温家的传承是不是? 你杀了他是不是！？”

爱别离的传承一旦刻下会随着魂魄入轮回，除非彻底解除不然生生世世都会陷入杀所爱和被所爱杀的诅咒之中。

魏无羡听到了温卯与江澄的交谈，江澄问他如何解开爱别离，他听到了温卯说，“死于夺传承者之手，或者传承人和其所爱之人，互相杀死对方。”

“嗯，我知道然后呢。”我坦然。

魏无羡被我的态度触怒，抬手便要掌锢我，我握住魏无羡的手腕截住即将落下的手。

“爹爹，你要打我吗？可你打不过我，当然如果你用灵力的话我是打不过你的。可是你会用吗？清高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这颗金丹是耻辱啊？明明当初灵力没有被封，还装作无法反抗的样子。啧，所以你今天教训不了我。”与魏无羡交谈我是真心觉得厌烦极了。

魏无羡红了眼眶：“你早就知道生死门的入口在江家秘境，一步步同温若寒设计引江澄入局，你早就知道了我在这个红尘死于江澄之手，所以你特意选的这个红尘，设计江澄让他爱上你，然后为你去死，好给你解爱别离是也不是？”

“随你怎么想。”我与江澄之间不想跟无关的人解释。

“他早就知道你设计他了，他为你去死是心甘情愿的。他与你确认你的心意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你怎么忍心的，不对你不是魏婴，魏婴怎么可能忍心让江澄去死。你不是……你不是……”

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狠狠道：“昨天你听到了？！”

失去江澄让魏无羡痛极：“是啊，我听到了，你不过是个后来者，你他妈凭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对我的师弟。他是我的师弟。他是我用命护的师弟。你以为你是谁？我的轮回又怎样，我还没死呢！我不死就永远不会有你！我就算自散魂魄灰飞烟灭我也不会让你这种人的得偿所愿。”

我本想冷眼看着魏无羡发疯，他的话犹如钻心的刺，我努力克制的情绪面具终于崩塌，带着几分恨毒问道：“所以爱别离是怎么种到你身上的？”

魏无羡定住了。

我不管不顾父子假象已经撕开，继续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温若寒带着这个红尘的记忆，在我所在的红尘翻云覆雨，他未雨绸缪，他布局天下。得知你在他死后血洗不夜天，英魂山埋藏的尸骨都被你召唤出来做了走尸，他对你带着滔天之恨。即便我那边他是胜利者他也不甘，他寻到了破位面的线索，就迫不及待地想办法干扰，他想改变你这个红尘的命运，却发现他那时还做不到到达他死前的时间，所以只好在你这个红尘搜索最恨你的人好来借刀杀人。想让你死在不夜天之前。谁料他一招算错把传承种到了一个大情圣身上。为什么李欢儿的丈夫会那那么恨？难道会是因为我吗？”

我看魏无羡的样子笑出了声：“你说得对，我是后来者。可不是你亲手把他送到我手里的吗？你听过一次江澄说的话吗？你自作主张的时候问过江澄吗？当然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刨丹的时候我是佩服过你的，可是呢，你连这一件事都没有做好过，偏偏没有本事瞒一辈子。兰因絮果一事无成不正是你夷陵老祖魏无羡吗？”

我贴近魏无羡的脸，如我所愿在他脸上我读到了悔痛：“大英雄，你的机会可比我多多了，可你没有一次抓住过。当然也幸亏你没抓住过，不然哪来的今天的我站在这里来质问你。你但凡坚定一点我甚至都不会存在，你确实爱他，可你的爱藏头缩尾，实在不值一提。”

魏无羡闻言失了力气呵呵一笑半死不活的蜷缩着。

“十七天。”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终于让跪坐在地上的魏无羡有了动作，他抬头有些茫然：“什么？”

“生死门一日一岁，十七天后他会回来。”

魏无羡眼睛亮得吓人：“你……你…你是说他还会回来？！你没骗我？！”

我向他伸出手，“有一点你说对了，魏婴怎么会忍心让江澄死。莲花坞还需要夷陵老祖照看，云梦不可传出一日无宗主。这十七天爹爹你就老老实实地尽一个下属的责任吧。”

我探入乾坤袋取了一物递了过去，漆黑红络，正是鬼笛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