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灭了沈氏后,谢危倒并没觉得有多么畅快,只觉世间空空荡荡,再无什么可叫人提起兴致的事。
又是雪夜。
谢危搁下批奏折的朱笔,闭上眼按了按突突直痛的太阳穴,“剑书!把五石散拿来。”
“啊,先生,您又要吃五石散,这玩意儿伤身啊……”
“拿来。”谢危一眼横去,剑书便不情不愿地收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放在书桌上,叹口气退下了。
谁能想到有着圣人般君子之风的谢先生会谋反,又有谁能晓得权倾天下的谢太师需要依赖五石散这种成瘾的虎狼之药才能入眠片刻。
终是没人了解他的。
谢危一口服下那些药粉,把面前劝他登基,“皇室血脉凋零,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况帝师大才……”的马屁折子扔到一旁。
在这无药可医的世间称帝也是无趣之事,他造反可不是为了当皇帝的,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谢危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如登云间,一刹那又周身漆黑,陷入无边沼泽,那食人之境怎么也脱不开身来,只觉天昏地暗间只余他一人挣扎。
“吱呀——”光照进来了,一个鹅黄衫裙,坠着金钗的女子提着食篮走来,水光潋滟的眸里隐隐透着畏惧和期盼,没了平日的颐指气使,倒显得娇弱可怜。
又是姜雪宁。
这不是谢危第一次在服了五石散后看见这位皇后娘娘的幻象了。
起初他也会诧异,怎么自己也会做这样无稽的梦,还是对这个令他几度失望的、性子长歪了的小姑娘。
久而久之他却也习惯了她的入梦,他谢危原也不过凡夫俗子,终究动过其念,药后邪魔入侵亦是常事。
他看着她一点点走近,小心翼翼拿出一盅汤来,用那对沈玠之流使惯的柔媚声调道:“谢、谢太师请用……”
谢危冷冷嗤笑一声,最是不愿见她讨好男子的这幅情态,叫他突然想起那个见到她求张遮的夜晚,于是嘲说:“皇后也是这般蛊惑张遮的吗?”
只见姜雪宁的脸色骤然煞白下来,仿若突然受到锥心剧痛般摇摇欲坠起来。
谢危看不得她这德行,不明白怎么在梦中也不能称心,狠狠捏住了眼前这个幻象的手腕,摩挲那本该有道疤痕的无瑕雪肤。
其实他早就留心看过的,就连那一点点与他有关的痕迹,她都要狠心叫太医院帮她彻底除去,一丝不留。
仿佛救了他谢危的过往是她最不堪回忆的过去般,不值得回望和留恋,记得往事的人似只剩他一个。
连这幻象都像她一样怕极了他,颤抖起来,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哽咽道:“臣妾如今身陷绝境,不敢盼先生饶恕,但求一隅以安身,还请先生…怜、怜……”最后一个惜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瞧着这素来眼高于顶的祸国皇后,如今这委屈求全,又下不定决心说“怜惜”二字的情态,谢危忽然觉得忍不住的厌烦涌上心头,不想再看这幻象演下去。
他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压在桌后的墙上,拿起方才御批用的笔新沾了朱砂,沿着那如玉般的莹白肌肤,从姜雪宁的脖颈划到锁骨,再划到左心房。
都道朱砂驱邪物,谢危将嘴唇贴近她耳边:“娘娘自重。”
朱砂笔尖冰凉的触感使姜雪宁颤抖不已,耳边呼来谢危说话时带出的热气,那热气久久萦绕她冰冷的耳垂,叫她发晕发软。
而那冷冷的四个字却如当头棒喝,令她感觉到了不亚于燕临留宿坤宁宫时的羞耻。
她不该来的,本是求着当值的太监想来谋一条生路,终究是她自不量力,自以为谁都会受她美貌的引诱,毕竟她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有些战无不胜的运道。
可这是谢居安啊,是看透她所有面目,见过她早年狼狈的谢居安,又怎会被她所惑,如今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也是自己活该了。
姜雪宁颤抖着想走,却一时失去了力气,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滚落下来。
却见谢危眨了眨眼,定定看着她,仿佛在疑惑她为什么还不离开。
她还没喘匀气说自己这就走,只觉火热的柔软贴上了她冰凉的脸庞。
谢危竟缓缓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眼看着面前的谢太师边吻她边将朱笔扔在了地上,腾出手来圈住了她。
那细密的吻在吻去她的眼泪后,又重重落到了她的唇上,舌尖还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