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自为牢

今年似乎分外的冷些，风格外的凉，雪下得也格外的早，第一场雪之后，宫里的惠太妃病倒了，这位老太妃是少有的在武皇帝一朝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妃嫔，加之平素与人为善，故而尽管无儿无女，但她在宫里也是颇受敬重，长话短说，皇帝下旨让命妇入宫给老太妃侍疾。

托墨兰的福，林噙霜也有诰命，自然应当入宫侍疾，问题也就出来了这儿。

问就是盛老太太又来了新的花样，非要林噙霜带着明兰一并入宫去，说什么先前的命妇们进宫也有带自家女孩子的，要林噙霜带着明兰去长长见识，林噙霜其实心里并不愿意，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盛老太太养了自己几年，所以也就应了下来，只是多嘱咐了明兰几句诸如在宫里不能乱说话冲撞贵人之类。

明兰嘴上自然是答应着，心里却说：要说藏拙，我还是比你们这些伪才女强上许多的。

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的“藏拙”能力。

其实去皇宫里侍疾也没什么费力的，左右也只是服侍个汤药，陪太妃说几句话罢了。惠太妃是个喜欢孩子的心性，看明兰如年画娃娃一样乖巧可喜，便多跟她说了几句，“姐儿几岁了？在家里都读了什么书？”

明兰一边心说这题我会，一边乖巧的回答，“回老太妃话，臣女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才藻非女子事，故而只做些针凿女红，读些诸如《烈女传》之类的书。”

一时场面略有些尴尬。

林噙霜忙打圆场，“我家老爷常把君臣纲常挂在嘴边，女孩子们读书上，也是多读类似唐文德皇后的《女则》之类。”

老太妃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这时候宫人通报，说宜贵妃来了，林噙霜忙带着明兰行礼跪下，“请贵妃娘娘安。”

“免。”

这是明兰第一次见到宫里的妃子，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了自信，不过她在心里自我安慰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宫里这几个妃子都过三十了，不过是一群残花败柳老女人罢了，这宜贵妃还是个盐碱地，过三的人了还没个儿子，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宜贵妃只扫一眼，就把明兰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出来，但她也不点破，只是自顾自说话，“原来今日是林大娘子进宫，这位姐儿先前倒是没见过，也是林大娘子的女儿么？怎的和墨丫头并不很像？”

明兰回答，“禀贵妃娘娘，臣女更像父亲些。”

宜贵妃不知可否，“盛姑娘刚说熟读《烈女传》？”

明兰脆生生回答，“正是，明兰愿以书中前辈为榜样，相夫教子，温良恭俭。”

惠太妃摆摆手，“果然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么？罢了罢了，哀家也不是学堂的女师，不听这些功课，你们还是捡些有趣的事说来听听吧。”

宜贵妃笑道，“说起来臣妾也好些年没出宫了，宫里的事呢，想来惠娘娘也听腻了，不如林大娘子讲些宫外的来？”

林噙霜便捡了些盛纮还在登州做官时候的事来说，话题左不过是登州的风土人情，还有些那里的风流韵事，时不时明兰也给补充几句。

然而说到一起案子时候，画风开始有些不对劲了，林噙霜起头时候说，“那案子的原告姓钱，状告他妹婿孙家，说孙家把他妹子害死了……”

明兰补充道，“那孙家是前些年因原籍遭灾过来的，当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便只好叫自家儿媳妇去当菜人养活一家子……”

说到这儿时候，宜贵妃眉心一动。

林噙霜继续缓缓说着，“孙家人靠儿媳妇才没饿死，回头却是嫌家里媳妇给旁的男人碰过，败坏门庭，便毒死了他家媳妇，又去换了块牌坊……”

明兰看宜贵妃脸色有些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跪下一本正经的请罪，“臣女失察，不该拿这事污了贵妃娘娘的耳朵。”

宜贵妃只是说，“那，盛大人可是怎么判的？”

明兰大着胆子回答，“钱氏不守妇道，给丈夫戴了那么许多绿帽子，还要装烈女骗牌坊，她娘家又是一伙子泼皮……”

她话没说完，宜贵妃已站起身来，欲要发作，但思及这是太妃的地方，便压下火，只是睨了林噙霜一眼，林噙霜当时冒了一身冷汗。

太妃已听出了不妥，便说，“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宜贵妃行了个礼之后，直接扭头就走。

林噙霜一边在心里暗道不好，一边颤颤巍巍的起身，出了仁寿宫，几乎是用跑着的速度去追贵妃。

追到了御花园，宜贵妃停下步子，冷眼睨着林噙霜，“林大娘子别忙，本宫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谁的错谁担着就是了。”

林噙霜忙说，“娘娘是最圣明的了。”

宜贵妃冷笑一声，“得亏惹得是我，还能留下几分脸面，得了，现在不到出宫的时辰，你回去就彻底没了脸，还是来我这长杨宫喝杯茶吧。”

林噙霜很乖觉的跟上她，根本就不敢也不想问盛明兰会被怎么处置。

大约也就是林噙霜到了长杨宫时候，盛明兰被扔在了盛家门口，浑身湿漉漉的，因着天冷，头发上都结了小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