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芳时误

腊月二十五，京城

到了年根底下，便是那金门玉户神仙府一般的皇宫，都是带着些喜气的，兼之昨夜里降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人说瑞雪兆丰年，眼瞧着明岁又是个好年成，是以这京城里头，上至一品相臣下到门前小吏，都带着些辞旧迎新的喜庆。

可是这份辞旧迎新的欢喜似乎是和林噙霜没什么关系。

她掉了魂儿一般，怔怔的坐在林栖阁里，雪娘叫了好几声，也没什么反应。

“小娘……”雪娘担忧的唤了一声，又忙改口，“如今是该叫大娘子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林噙霜更是泪落连珠子，“快别说这些，我宁肯不要这些身外之物，也不要我墨儿受那罪……人都说皇上圣明，可哪有圣明天子拿别人家女孩儿给自己姑娘当替身的……”

“住嘴！”

不知什么时候，盛纮进来了，正正好听见林噙霜这句抱怨，唬得他当时几乎是魂飞魄散，从后槽牙里咬出来了这三个字。

林噙霜泪眼婆娑的看着盛纮，“可墨儿她还那么小……”

说起来也不怨林噙霜伤心，实在是最近出了件有些离谱的事情。

这就要追溯到两个多月之前宫里报丧，皇后娘娘薨逝，皇帝悲伤不能自已，于梓宫起棺之时呕血昏厥，太医废了好大力气才没让礼部顺带着把皇帝的丧事也一并办了，但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皇帝才缓过来些，三公主便病了下来。

三公主乃帝后幼女，不止模样上八九成肖母，还承袭了母亲的先天哮症，是以皇帝格外疼爱女儿些，可就如太医院不能帮他留住妻子一样，面对公主的症候，他们同样是束手无策，只能说，宫里的孩子不好养。

皇帝秉性骄矜自负乃至不信神佛不敬鬼魅，但这个时候人的法子已然用尽，他只能求助于神佛。

终于不知道是哪位嫔妃还是哪位臣子给出了个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主意。

说民间富贵人家若生了体弱多病的孩子，怕养不大的，就会舍了或入寺庙或入道观，交由神明庇佑，当然他们也是舍不得自家孩子的，便会买了生辰近似的孩子来做替身，应当也是有用的。

皇帝此时早已是病急乱投医，收齐京城七品以上大小官员家中女儿生辰，终于选出来与公主同年同月同日生辰的几个，原本以皇帝的脾气，是要一股脑全丢进护国寺里替自己女儿出家的，但转念一想到底歇了主意——他也知道让人家骨肉分离这事做得缺德，阴司地狱报应他自是不怕，但涉及妻女之事，皇帝自然慎之又慎，所以便由宝华殿法师选中最合适的一个便罢了。

很不幸，墨兰就是那个被选中的。

皇帝摸清了墨兰的底细之后，怔怔良久：皇后嫁他做王妃之前，也是五品文官家的庶出女儿。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要说也是有些神奇，人刚选好，公主的病便有了好转，皇帝更是不再犹豫，给盛家的封赏也不算吝啬。

盛纮得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位子，林噙霜封了诰命夫人，盛家两兄弟特许入国子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