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何相思不杀人

　　时光不为愁人留，眨眼又春秋。空荡荡的山谷之中，雾气忽浓忽淡，一间小茅屋也于此若隐若现，有时的春风吹来，可以看到小茅屋旁围着一些小篱笆，在这边塞之地，这间小屋却也颇有江南的味道。

　　朱红鱼独立斜阳已久，露水已渐渐打湿了她的衣服。边塞的春天到底比不过中原，这里的春天其实和冬天没有什么一样。她感到有些冷了，她走进屋子，搬了一张自己做的木凳子出来，就坐在那里，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远方的雾浓雾淡，若有所思，只是雾气很快就到了她的娥眉。她没有在意环绕了自己的雾气，她只是看着那渐渐被雾气掩盖的斜阳，心道：“又一天了呢。”她没有再继续坐下去，她走进屋子，随便地吃了一些东西，然后便蹲了下来，数着地板上那一道一道的剑痕，从一到十，从十到百，从百到四百，再到如今的四百九十七，她拔出了剑，在上面刻上了第四百九十八道剑痕。时间已过去一年有余。她走进她的房间，准确来说，是他们两人的房间。

　　房间的装饰和新房没有什么两样，放要看去，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朱红鱼点燃了一支蜡烛，火光迅速将本就红彤彤的房间照得更红了。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入眼的是一张素颜，头发披在肩上，一袭红色的服装，让她看起来更像新娘子了。她没有再去照镜子，她坐在了床上，这是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一张绣着鸳鸯的被子。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这是她的家，她现在的家，他们以后的家。

　　朱红鱼到底没有去成辽境。因为自姜千潮跳崖不到半月的时间，辽军便大举南下，重点进攻中原北方的屏障拒北城。林定远见辽军南下，直接把她留在了拒北城，而李克用不知从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了朱红鱼在这里，竟派人来向林定远要人。朱红鱼不知道姜千潮和林定远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在李克用派遣的人还未踏入拒北城之时，便被林定远派遣一万铁骑拦截在了城外，还被赶了回去，之后更是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劫匪”。李克用受此大辱，自是暴怒，但他的天下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那张龙椅坐得还不是很稳，而且北有辽国，西方和南方还有表面臣服实则居心叵测的西蜀和南唐正在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但李克用怎么说都是帝王，他容忍下了这奇耻大辱，但他同样几次派人来击杀朱红鱼。但朱红鱼早已今非昔比，轻松便将其打发掉了。这也是朱红鱼第一次杀人。事后，林定远闻知此事，更是直接派人把那些尸体送回去给了李克用。李克用便是再宽宏大量，如此他也忍不得了，何况他本来心胸就没有多宽广。李克用派了一万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暗度陈仓，潜伏在拒北城外，想要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却不想被林定远手下的斥候发现了痕迹。林定远分兵两线作战，竟然几乎是同时打败了辽军和李克用的军队。而且林定远仅仅只是趁夜派遣五千骑冲杀，便打败了李克用的大军。更让李克用难受的是，那剩下的那七千多骑军，一万多步兵，竟然全被收编入了拒北城。而且林定远还嚣张的要李克用交出那些降军的亲属，并且还派了五万压境作为“报答”，让李克用不得不交出了那些士兵的亲属。而林定远部下的将领更是留下了“中原，如今已无勇猛之兵，可称道之将，比较朱梁也好不了多少”的话语。此时的林定远已然有了一方诸侯之势。而李克用则是威严大损，西蜀和南唐也更是蠢蠢欲动了。

　　若是在往昔，朱红鱼听到这样的消息，必然大喜，但如今她心中除了姜千潮，便再也容不下什么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心也就那么一点大，容不下太多的东西。她还听说了林定远是如何击败辽军的。林定远不知如何看出了辽军只是想要下来抢夺人口，掠夺财物，他直接派人断了辽军的补给线，便在辽军的撤退路线上埋了伏兵，并趁辽军慌忙后撤之时出兵千里追击，前后夹击，南下的辽军无一生还，皆成了拒北城将士的战功。这一仗，也再次打出了林定远北境之王的威名。可这些又于朱红鱼有什么相关呢？

　　老人，如今也就是她的师父，早也在几个月前，即她的剑练得差不多的时候离开了，终究还是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想：“千潮，红鱼，水无鱼则寂，鱼无水则死。你如今在做些什么呢？你有没有想我？你的功力恢复了吗？我如今已经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侠了，已经不会再拖累你了。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是啊，一直都在拖累你，一直都是你的累赘，如今，终于到了我可以保护你的时候了，你却不在了。她又想：“快点回来啊，回来继续保护我，如果你累了的话，也可以换我保护你啊。如果那时我有这样的实力，如果我们只是平常人家的儿女，如果……如果，多一点如果，该多好。”

　　她抱住了床上的布偶人，那是以姜千潮为模型做的布偶人。她点了点它的鼻子，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如今都已经会做菜了，可好吃了，女红也可以做得很好了，我还学会做家务了，屋子也被我打扫得干干净净呢。我昨天把一道菜吊了下崖底，可是那断崖太深了，我不知道那道菜有没有安全下去，你有没有吃到。我本来想把我最近给你做的那套衣服吊下去给你的，可是想想，要是你回来时没有衣服换怎么办？我还是很懒呢，早知道多给你做几套好了。我明天就要去游走四方了。师父说我学的是济世剑，需体恤百姓艰苦，扶持百姓，保持一颗善心，那样的话，实力就能很快地提升了。这样，也算是为我父皇还债吧。对了，师父说或许你以后会打不过我呢，不过你不用怕，我还是会让你保护我的。大不了当你遇到实在打不过的人时，我再出手，好不好？”她又点了一下那布偶人的鼻子，道：“是啊，你不会说话，不过我就当你听到了。”她擦了一下泪水，道：“不许笑我啊，你一直都没有回来，还不许我哭一下啊？不过你放心，我最近很少哭了呢，以后慢慢地就不哭了，不会给你丢人的。”说完，她又放下了布偶人，静静地坐着，听着夜晚昆虫鸣叫的声音，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听不到，可是，心中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不会太心慌。

　　朱红鱼缓缓地站了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风轻轻地吹入了窗子，她拿起梳妆台上的箫管，同样也轻轻地吹了起来，箫声随同风声回荡屋子里，声虽轻，却也怨。只见朱红鱼红唇轻启，唱道：“阑珊夜，星空如水涤新月。涤新月，梦魂千里，群山明灭。春风声起箫声叠，寒衣褪去霜花咽。霜花咽，荒沙更漏，冷清滴绝。”（秦楼月）唱罢，她放下了箫管，没有再去做什么，只是呆呆的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一如白天之时看着远方一样，看着窗外。夜将尽，天未明。她想：“我好想你，快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