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风1%

风雨晦暗，霜寒露重。

天将将放晴，凤鸣宫屋檐的铃铛被残存雨滴打地叮铃作响。

宫女轻声涌入殿内，捧着洗漱用具和新衣，排排立住，低垂着头，谦卑有序，打头的宫女走上前对着床帘内的人轻声唤道:“殿下，今日要去白塔寺，太后遣人来叫您了。”

睡梦中被打搅，沈芷衣微皱起眉，但也没发作。

帐内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她坐起身，宫女将帐帘掀开，露出里面娇小的人，皙白面容，如花似眷。

然而那左眼下半寸靠近眼尾的地方，竟有一道疤痕。

颜色虽已稍浅，也不太长，可在这般无瑕的脸容上，格外醒目，格外刺眼，让人很难不去注意。

原本一张脸上的美感，便被这一道疤拉得损失殆尽，使人不由惋叹，“明珠有裂，美玉生隙”。

“红豆，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懒懒地问。

“回殿下，已经要过卯时了。”

她应了一声，瞌目坐在梳妆台前，柔顺乌发在宫女手中乖巧灵活几下就变成了简单不失大气的发髻，插上珠花，发簪，轻施粉黛，轻遮眼尾疤痕。

想着今日是随太后娘娘去寺里替陛下祈福，沈芷衣换了件轻便裙装。

青蓝色的衣料，衣襟处压着一层金线，青鸟云纹从裙摆向上延伸展翅，腰间挂着同色云纹玉佩。

清雅，风度，怎么看都是娇俏，尊贵的小女娘。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乃是先帝宠妃贤皇贵妃所出，自小受尽宠爱，锦衣玉食，养得皮肤细嫩雪白，五官又继承了皇贵妃的精致，异常明丽照人，笑起来时更有甜甜的小酒窝，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当今陛下膝下无子女，只有一弟一妹，因着二十年前一些事，对沈芷衣是格外溺爱。

这凤鸣宫一应物件都是顶好的。

沈芷衣出了宫殿，坐上步撵，贴身宫女红豆跟在身后，顺着宫道一路向着宫门而去。

太后，公主出行，一路上的吃穿用度，随行侍卫都一一安排妥当。

宫门口两辆马车，随行随行数人，沈芷衣到时，她的母后，当今萧太后已经在马车里。

“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车帘被侍女从外掀起，萧太后端坐在车里，严肃的面容在触及到沈芷衣时细微柔软几分。

“还不快过来。”

沈芷衣扬起甜腻的笑唤道:“母后。”

她走上前去。

萧太后今年四十五六年纪，为先皇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如今的皇帝沈琅，次子是如今的临淄王沈玠，幺女便是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了。

宫里过得如意的女人保养都很得当。

所以她看上去并不如何显老，眼角虽有细纹，可也有着有阅历的女人才有的韵致，嘴角含笑时仿佛还能看见年轻时的模样。

她拉着沈芷衣的手道:“昨日又与底下人胡闹到几时，今日这么重要的事都险些迟到。”

“没有的母后，儿臣就是贪睡了些。”

萧太后嘴唇翕动，似是还要说些什么。

沈芷衣先发制人，笑着把萧太后到嘴边的责问堵了回去。

“我知道，为公主，应勤勉补拙，礼仪得体，不可乱了大统，惯了底下仆从。”

“母后说的儿臣都记得，可是儿臣好饿，母后就容儿臣回马车吃些糕点吧。”

她这么一说，萧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简单说了几句，便放她走了。

马车平稳出宫，行过喧闹集市，小贩叫卖声，行人过客从被风微微扬起的车帘处隐约可见。

沈芷衣吃了几块糕点，偷偷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她的马车紧跟在萧太后马车之后，四面都跟着仆从和银甲侍卫。

宫女红豆就站在车窗旁，见她露面，刚要说话，沈芷衣一个眼神过去，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夜里下了一场春雨，小道上还有些许水坑泥泞，青翠绿叶接着晶莹剔透，却又不堪重负，啪嗒垂落。

她生长在皇宫，其实能这么光明正大出城的机会不多。

大乾朝男女大防虽然没有能那么严重，但在世人刻板印象中，身为女子，不能太抛头露面，养在闺阁，学好琴棋书画，来日再嫁个好郎婿，身为公主，也只是比那些臣女多些选择罢了。

被规矩束缚的女子中，能有那么个例外吗？

这么想着，她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名字——从小到大的玩伴燕临跟她说过的一个人。

姜雪宁。

京城里恶名昭彰的姜家二姑娘。

不服管，不服教，是燕临喜欢的姑娘，不被世俗所扰，听起来很自由。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想见见。

沈芷衣小声对外喊道:“红豆，红豆……”

“殿下怎么了？”

“本宫记得之前诚国公府递了赏菊帖，姜家那位二姑娘是否也去？”

红豆想了想:“这些事都是春枝管，奴婢听她说过，户部姜侍郎家回了帖说是会去，姜二姑娘也会去的吧。”

沈芷衣放下一颗心，隐隐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

可她却不知道，未来风云万变，这一行就这么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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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寺就建在宫外不远，拐过几条街，行了两个时辰便到了。

隔着小道，远远就见到高高矗立的白塔。

休沐日，来上香的人不少，沈芷衣就着马凳下了马车，跟着萧太后踏着台阶上去。

寺前小僧弯腰跑来引路，想来是提前打了招呼，知晓面前两位女眷来历，不敢有半点怠慢。

萧太后和沈芷衣跨过门槛步入内堂，神佛雕像高坐，和蔼又肃穆看着每一个虔诚跪拜他的人。

蒲团微微凹陷，沈芷衣跟着萧太后跪坐下来，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祈愿。

当今陛下沈琅从小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如今更是得了风寒，久不病愈，萧太后心里着急，白塔寺素来灵验，她又是个信佛的，当即决定来这戒斋三日，为陛下祈福。

只是可怜了沈芷衣，也要跟着戒斋三日。

但是为了皇兄，她觉得也值得。

身旁有人起身的动静传来，她急忙跟着起身，接过小僧递来的香认真躬身三拜，然后交给僧人。

前往素斋的路上，萧太后拉着她手道“等你皇兄病好，给你选伴读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从上个月开始，沈琅便发旨选召了一些宗室子弟入宫听经筵日讲，这里面还包括了燕临和沈玠。

沈芷衣也想与沈玠他们一般念书办学堂，求了沈琅许久，才答应了下来，为她择选伴读入仰止宫，请几名朝中大臣教书。

萧太后道“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可不能胡闹耍性子，你表姐定是会入宫，到时候让她看着你，哀家也放心。”

沈芷衣表姐就是那诚国公府大小姐萧姝。

诚国公府也就是萧氏，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也是当今圣上的外家。

萧太后疼爱萧姝是一点不比沈芷衣少，毕竟沈琅膝下无子，身子又越发不好了，前朝隐约有着要立临淄王沈玠为皇太子的消息。萧家就指望着萧姝嫁给沈玠当临淄王妃，未来当上皇后，与萧家共欣荣。

沈芷衣吃味道:“母后就记着阿姝表姐，儿臣可才是您亲生女儿。”

萧太后睨了她一眼，“从小吃到大醋，何时能长大。”

沈芷衣亲昵依偎在她身旁“在母后身边，儿臣不需要长大。”

萧太后抬头，头顶日光隐隐又被阴云遮蔽。

她道:“总要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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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男主是鬼魅，不会有肉身。

下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