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这两天,姚惜知道的事比两年知道的还多的多。
昨日对沈芷衣一番试探,却没想她全盘托出,还意外收获了一些故事。
可那些全盘托出的事,足以让姚惜不知所措了。
人难道真的有命定轮回,重活一世的机缘吗?可为何偏偏让那几人改变一些故事?
因果一词实在是让人看不清。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若上一辈子真有那些瓜葛,那……此生又该如何是好?
张遮……
罢了。
且看且行吧……
眼下几人最要紧的事反而是:
燕家。
*
她要去见燕临。
今日,又是一个雨天啊。
*
“当年你姑母是何等要强的脾气?临去之前拉着我的手,病得说不出话来,只用那双眼睛看着我,一直掉眼泪……
“便是咽下最后那口气时,眼睛也没闭上。
“浩浩一个大乾朝竟要一个六岁的孩童站出来,面对这天下最残忍的刀剑!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姑母,更对不起那个孩子!”
……
父亲在承庆堂中那含泪而悲愤的神情依旧浮现在脑海里,伴随着的还有那不甘而藏着怨怼的沙哑嗓音。
这小二十年来,燕临从未见过他如此。
仿佛积压在胸臆中的所有情绪都在那一刻释放出来,要化作炽烈的岩浆将一切焚毁。
大雨瓢泼,好像是将整条天河的水都倾倒而下,淹没人世。
偌大的京城,此刻不过一条孤舟。
他抬头看了看屋檐外漆黑的、时不时划过闪电的夜空,竟然径直走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本打算随着他一起回房的青锋惊呆了,愣了一下才连忙撑伞跟上,忙问:“世子,您干什么去?”
燕临的声音在雨中有些模糊:“备车,去层霄楼。”
青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去见姚大姑娘。
可……
雨点掉下来砸在伞上,跟冰珠子砸下来似的,俨然有将伞面都打穿的架势。
青锋连忙打着伞跟上去,他知道只要是姚大姑娘的事,怎么劝他家世子都不会改变。即便今日雨大,姚姑娘可能未必去,可即便只有万一的可能,世子也不愿叫姚姑娘白等。
*
等燕临急忙赶到层霄楼的时候,姚惜已在那儿了。
她少有一副愁意,撑着脸,歪着头,望着外面的雨,叫燕临看了只觉安心。
随即他又想到如今家里的情形。
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将门关上,等身上的冷气散了散,才走进到姚惜身边。
望着她轻声道:“等许久了吗?”
姚惜轻轻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闪了闪目光,呆呆道:“你喝酒啦?”
然后反应过来,又回先前那句:“没有等很久。”
燕临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的酒味,有些懊恼没换件衣服,又想着还是不换好免得让阿惜久等了。
他退了小半步,道:“先才陪父亲谈了些事,喝了点酒。”
姚惜看他的动作,眨了眨眼,凑近去了,又让他坐下说话。
房间里没有人。
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静静的,都望着对方,渐渐只有雨滴打在檐上、窗边的声音。
一个心绪不断翻涌,心里苦涩又无力;一个回响着沈芷衣的话,担心对方出事。
燕临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的快,他从没想到一切会发生的猝不及防,让人如此狼狈不堪。
他是勇毅侯府的世子,家里宠着,皇上喜爱,文武都不差,甚至比起京中斗鸡走狗安心享受父辈余荫的那些纨绔子弟而言,他已经随着父亲走过了很多的地方,也见过了许多的疾苦,自问既有不下他们的远见卓识,也有承继自父辈的雄心壮志。
什么艰难困苦,从来不在他眼底。
所以他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不会改变的。他一直期待着,成年后娶姚惜,与她一生一世。
可如今看来,只是奢望。
她那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他也舍不得让她等他,经历忧苦日子。
可他又怎么甘心啊……
她那么好。
*
脑子转过千回画面,又被父亲的话震住,一时是大厦倾覆、风雨欲来,一时是不甘心不舍得的执拗,燕临只觉得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很艰难很艰难才发出自己的声音。
他忍不住用力抱着姚惜。
声音不断地颤抖:“阿惜……”
姚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
好像这样能让少年重新开怀起来。
她在这浅浅相见里,已知晓他的不易,却也无力改变。
她只能默默安慰这个有些承受不住的少年郎。
燕临觉得,这样便很好。
过了好久,他才哑声道,有几分湿润的哭腔。
“阿惜,雨天暗得早,我送你回去吧……以后,万事……小心。”
他终于舍得放开怀中的姚惜,偏笑着说。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看着怪让人难受。
姚惜望着他,也说不出话,缓了缓情绪,才低眸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