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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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遮又想起上辈子,他与姚惜。
在狱里的最后那几天,他也总是想起与她初见时的景象。
初见时,他正在玉缘店修复完玉器,拿着修好的白瓷瓶,正准备递给店员,不经意向店门口扫了一眼,看到了她,不由得心神一震。
那时他还不知她是谁,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姚惜,那位“盛名动京城”的姚大姑娘,吏部尚书姚庆余的掌上明珠,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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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往后的一生中,他总是想着姚惜的。
他是离不了她的。想来,被她留眼的人,总是不甘心的,总希望她能多念自己一些。
上天眷顾他,让他与姚惜有缘有情有份,他也只贪心与姚惜白头偕老、永心相结。
若不是有人亲手毁了这一切,若不是那些人步步紧逼,若不是…姚惜怎么会与他分别,而后…再相见不了。
谁曾想到,那日雨后窗前的缠绵,竟是此生最后一次。那日后,他被周寅之等人设计,蒙冤入狱。而后,母亲去世了。
张遮也知道,他们怪他太过清高,做事不给面子,不肯通融,一直对他多有不满。
所以,他出事的时候,冷眼的人、推波助澜的人不少。可他难道不知吗?有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一个使出肮脏手段。有的人看着像圣人,看着公正廉洁,却暗中窥伺、为己私欲……
他怎能不恨?他怎会不恨?
只不过,他需要恨的人太多,也最该恨自己。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爱人已逝,这是最痛的了。
写下自罪书,喝下毒酒,只剩一些悲凉的平静。他眼里的泪,流得慢,心里的泪,流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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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惜,姚惜……
“如果有来生,我们也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的。”
可是夫人,今生我们没能长长久久。
还会有来世吗?
我多希望啊……
能再与你相见。
但张遮真没想到,上天居然真的让他回到从前,再来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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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服毒后,他慢慢失去意识。再次睁眼,居然已在老家的旧房,那是他当初在河南做吏的住处。
那时,他刚得恩师河南道御史顾春芳的赏识,被提拔到刑部,不日则将去京城。
于是,他顺着以前的路。
他也曾远远地去看姚惜,周围人不知,只觉得他不为所动、一心为公。
他梳理卷宗,弹劾锦衣卫,公正守礼。
不刻意地在姚惜父亲前留脸。看在张家往日与姚惜外祖父家的情分,他一向得姚父青睐。
他不为仕途,只为姚惜。
前世与姚家的亲,他本是不想结的。京城所盛行的联姻、互利,他一贯不喜欢,也不想去同污。
可后来……
他对姚惜一见倾心。
与姚家定亲,那是他天大的好运。
这一世,他要与她,长相厮守。
得一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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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寻伞回来,就发现她家小姐旁边有一男子,小姐坐着,那男子站着,也不说话。
她连忙上前,看了那男子一眼,不留痕迹地挡在了小姐身前。
灵犀小姐,我寻到伞了。那小二去帮我们叫马车了,咱们要不要走?
嗯……
姚惜微微抬眸,犹豫地望了张遮一眼。
张遮瞬间整个人紧绷起来,低着的眼,睫毛微抖,薄唇下意识一抿。
姚惜那我们就先走吧
她手扶着桌角起身,向着门口走去,秀裙的纱摆走动时飘过张遮的布衣角。
想起什么似的,姚惜转身,拉了一下张遮的衣袖。
张遮的感官瞬间放大,他有些慌张地转身面向姚惜侧方,被拉了衣袖的手动作倒是一点没变。
他全神贯注,耳中、脑中只有姚惜的身影。
回过神来时,自觉唐突一般拱手行礼。
姚惜刚刚……多谢你的好意了,现下我也有了伞,你也不必淋雨了
姚惜那就后会有期了,张大人
姚惜从容地还了一礼。
而后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去。
凌波微步。
张遮深深地凝视姚惜的背影,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眼愈发红,似有泪花闪过,唇角紧抿,像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张遮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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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等姚惜回府时,雨竟已停了。
难道这天是故意下这一遭,让她遇见什么人?
姚惜停在姚府门前,想起了……张遮。
微微愣神,又失笑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