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病房外

对曹娟，林耀伦这笑面虎在新生入学时就借着嘘寒问暖的当口对曹娟的家世背景探过了虚实，吃准了曹娟就是个家境平平的外地学生，再加上曹娟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软柿子，拿捏起来更是肆无忌惮。曹娟的科研能力又着实是出众，做事勤勉干练，对上交论文也没有太多怨言，这都让林耀伦满意。这么个没脾气的人冷不丁闹这么一出，确实是林耀伦始料未及的。

林耀伦这回是怕了，一是他以前做事还算有度，虽说有些压榨但还不到严苛的程度，就算是学生间私下有些不好的传言，但终归没出过什么事。硕士周期短，一般还没等学生爆发就毕业了，博士延期都是常态，算是圈子里默认的了。再有一个就是现在自己失去仰仗了，若是李原禛还在位的话，这也根本算不上个事。别说还没出人命，就是出人命了也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把柄，说破天也就是个作者排序的问题。难就难在现在是秦沐在位，可怜自己家里家外吃了一辈子软饭，怎么就一时没按捺住，酒桌上一个硬气，让今天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不是副院长的时候，秦沐也不是轻易能拿捏的主，何况现在官大一级，怎么会放过自己。

power, power, power

归根到底还是“权力”二字。

林耀伦想的没错。秦沐可不是什么圣母，不会为了避嫌，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林耀伦一马，拿弱势群体的牺牲给自己立个以德报怨的牌坊。对这种斯文败类，就算是没过节，秦沐也是想往死里弄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就像林耀伦自己盘算的一样，没办法证明他学术不端。最多是个作者排序问题，虽说实质上对曹娟毕业是不能作数了，但论文上到底是挂了名字，何况圈里对导师和学生学术成果的所有权也没多分明，这事做不出多大文章来。

先是华璨，再是曹娟，还真真是冤家路窄，秦沐暗想。可今非昔比啦，当时即便是到自己手下抢人，站出来挡一下都要秦沐拿出十二分的勇气；现在可不一样了，有别的师门的闲事被秦院长碰到了，看着不顺眼就想管一管了。诶，就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林耀伦这回也是不再恋战，开始着手给自己找下家谋出路，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只要保证走之前曹娟这事别发酵起来，别的都好说。思前想后，林耀伦准备先去医院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威逼利诱也好，放点血也成，总之先稳住曹娟再说。可没成想到了医院，曹娟的哥哥曹志根本没让林耀伦踏进病房。

曹娟抢救过来之后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曹志心疼。曹娟的委屈，没有谁比曹志更懂，从小家里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两人的爸爸都要先紧着曹志，到了曹娟就是饿不死就行。要说天资，曹娟其实更聪慧一些，可家里的钱都用来早早送曹志去县城里走读，曹娟却只能在一位老师教几门课的农村读完了小学初中，不但吃穿用度，就连学习资料都要捡曹志传下来的。曹志心里始终对妹妹有愧，每次从县城回家都会偷偷攒下钱给妹妹带点她喜欢的小玩意儿，想尽力弥补。可有一次被爸爸发现了，挨打的还是曹娟。

曹娟什么都得让，在家里要让出父女亲情，进了学校，做了林耀伦的学生，还是要让，连自己的劳动力，自己的论文，甚至自己的前程未来也要让出去。对两人的父亲，曹志没有办法，但是对林耀伦，曹志再老实，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何况现在曹娟状态不好，这次救过来了还会不会再有下一次都不好说。

林耀伦感受到了曹志压抑的怒火，林耀伦倒没想这也是别人家活生生的孩子，阎王殿里走一遭任谁都不可能风轻云淡，反而是琢磨着怕不是想碰瓷。可终归自己现在势单力薄，盘算下来，林耀伦准备暂且吃个亏，花钱平事了。

林耀伦不提钱还好，一提到钱，曹志的拳头就忍不住又硬了起来。和曹娟一样，曹志也是争强好胜、自尊心极强的性子，两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些所谓“上流”人拿钱羞辱别人，好像穷人一切行径都是为了刮点子油水，好像世间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可以明码标价，尊严、操守、乃至性命，他们，都买得起。要不是曹娟嫂子在旁边死死拽着又跟着打了圆场，真说不准曹志就闹出什么来。

林耀伦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暂且溜之大吉。路上林耀伦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不能再招底层出身的学生，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无法沟通，尤其是女学生，动不动就要死要活。而曹志也从和林耀伦短暂的交往过程中见识到了这是何等货色，心下更是心疼妹妹不知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可是家里家外，他都无能为力，他觉得自己废物，病房外痛苦的抱着头，又不敢哭出来。

“请问你是曹娟的家属么？曹娟现在情况怎么样？”秦沐看到病房外曹娟的哥哥嫂子，试探着问。为了避开林耀伦，秦沐一直叫周骢的助理帮忙留心着曹娟这边的动态，知道林耀伦走了，才过来看看。

曹志刚应付走了林耀伦，心里烦闷得很。可见来人竟也穿着病号服，也弄不清楚情况。

“我是H大商学院副院长秦沐，刚好也在这边住院，昨天晚上遇上了过来看看。”

曹志一听H大就摆出一张臭脸，曹娟嫂子觉得过意不去，上前打圆场：“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了，好好调养就行了。可是娟儿到现在也不肯开口说话，也不吃东西，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秦沐也意识到这事情看来是还没完，想了想说：“我能进去看看么？”

曹志夫妇没有反应。

“我劝劝她，自己学院的学生，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秦沐坚持。

曹志还是没有反应，曹娟嫂子只迭声说那太让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