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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心里那根刺

春风已过欢情渡

午膳用毕,董太后便邀众人一道去御花园赏花。朝颜独自一人才转过假山,便听到远处遥遥传来女子轻快的欢笑,她停步驻足,就见远处阳光下女人鬓间赤金珠钗闪得有些耀眼,刘氏母女一路说说笑笑着朝这边走来。

方才席上朝颜给刘氏使的尴尬犹在,远远瞧见朝颜,她们母女二人也是有些惊讶,自不着痕迹地走近。现下没有外人在场,她们都不必再作演戏。

朝颜仰起脸,挥退了随侍才轻笑了一声道

阮朝颜听说上个月父亲又纳了位姨夫人,难怪二娘近来这般憔悴。

刘氏一改人前的温婉,沉沉盯着她,眼角慢慢噙起一丝极深的讥讽,压低声音道

继母刘氏你很得意是么?还真把这如今的身份荣耀都当成是你的了?

阮朝颜是啊,不是我的,也更不是你的!

朝颜愉悦地笑起道,刘氏也不甘示弱笑道

继母刘氏不是我的又怎样呢?可惜啊,有的人身份虽摆在那儿,却不过是个空壳子,你啊,永远都不可能是韩昭仪——

看着毫无表情的阮朝颜,刘氏思索片刻,凑近朝颜几分,恶毒地问

继母刘氏娘娘,夜夜独守空房的滋味如何?活寡妇的滋味不好受吧!

阮朝颜你说得不错,本宫的确不是韩昭仪,所以……她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昭仪,见了本宫,也只能恭恭敬敬叩头道一声皇后娘娘—

阮朝颜表现的若无其事,她转过脸盯着刘氏,语气骤然冷寒若霜道

阮朝颜也如你,一辈子洗不掉的都是歌妓出身,穿上这身诰命夫人朝服,也不过是个侍妾扶正的填房,在我母亲灵位前,你也得跪下去尊她一声姐姐!

看着刘氏脸上一阵青白,一旁的朝歌却冷哼道

阮朝歌怪不得父亲总说姐姐你脾气古怪,莫非在自己生母面前,姐姐你也是这般放诞无礼?

闻言,阮朝颜怒斥道

阮朝颜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本宫的母亲!

看到阮朝颜愤怒的表情,刘氏一脸得意,拉住女儿,扬眉看朝颜道

继母刘氏你听着,再是如何仇视我们母女,我也仍是你父亲的正室夫人,只要你一天姓阮,这个世上你能叫娘的,也就只有我一个!再想着你死去的娘也是徒劳!

“啪”的一声,姜氏的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这一掌力道十足,刘氏的脸立时肿了半边。她看向满面恼怒的朝颜,笑得愈发嘲讽道

继母刘氏怎么?很生气?可这世道就是这样,为了往上爬什么都要咬牙忍住,就如我当年要忍着你那短命的娘,好不容易啊,她终于死了!你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快!

阮朝颜贱妇!你还真以为本宫不敢办你么!

阮朝颜到底年轻气盛,经不住姜氏的挑衅,扬手就欲命人传杖,却闻身后有人疾喝

阮将军住手!

皇帝今日召大将军阮将军入宫议政,后宫禁苑,外臣本不能出入,阮将军乃当朝国丈,又是太后近臣,今日太后寿诞奉召入长寿宫向皇太后问安,适才路过御花园,便看到朝颜出手掌掴刘氏的一幕。

阮朝颜侧过脸,看到父亲沉着脸正往这边走来。楚仲宣走至近前,看她的目光满是复杂,终将心底的怒火压了去道

阮将军你长大了,你娘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会很失望

闻言,阮朝颜眼神冰冷,嘴角却扯起微笑道

阮朝颜那也是我娘命苦,当年遇上你这负心薄情之人,合着她在生时要受你欺辱,如今死了连我这个女儿都得受你们夫妻的气不成?

阮将军一语顿塞,自知理亏在先

阮将军你娘如今她人已经去了,要怪也是为父的错,你又何必将罪过怪在她们母女身上。

阮朝颜心中彻底冷了,她恨透了眼前这个男人

阮朝颜难得你还晓得亏欠我娘,你越是护着她们,我就是越要放肆,你叫不要为难她,我今日就非要为难她,顶撞中宫皇后,哪条规矩也治得了她的罪!

一番争吵,本在御花园赏花的命妇们听见动静皆是好奇围了过来,但见皇后满面怒容,欲命人传杖行刑,刘氏捂着颊抽抽噎噎,好不委屈,国丈大人气黄了脸,瞪着皇后半句话也说不出。 片刻后,刘氏本红着眼站着一旁,却蓦地哭出声

继母刘氏可怜我的朝华,当年被人害死,如今连他娘也要受人欺负,我的朝华啊……

朝华是朝歌的同胞弟弟,却在六岁那年死于一场意外。他的死,是阮家一直以来不可说的忌讳。阮将军瞬间冷了面色,而朝颜整个人恍如雷击,脸上一片惨白,慢慢往背后退了几步,再无与刘氏计较的心思,不顾着一旁愕然惊诧的宫人,转身拂袖而去。

深宫的红墙高而幽深,随着她的脚步一分分在视野里后退,分明还是秋日,冷风灌入衣袖,却是说不出的凉寒,往昔深埋的记忆轰然而至……

母亲去世那年,她每天都哭,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对姜氏百般宠爱,眼睁睁看着府中的下人见风转舵尽数去讨好刘氏,而她,似乎被人遗忘。她恨父亲薄情,恨姜氏无耻, 更恨刘氏的儿子与女儿,而那个乖巧聪慧的男孩,喜欢扯着她的衣袖叫她姐姐。可她讨厌极了这样的虚伪。

那日府中后花园,姐弟几人私下比赛,谁先跑到终点抢到军旗,就算谁赢。那时候,她还是那样好强,什么都要赢,不过是姐弟间的一次玩耍,她也不容许任何人超过自己,朝华挥着小手跑在最前,她跟自己说,虽然他是弟弟,她也一定要赢他。

她借机偷偷用胳膊狠狠撞朝华一下,便让他不慎跌倒。就是那一跌,朝华的后脑撞到了地上的石块,他流了很多血,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没了。

噩耗传来,刘氏伤心欲绝,哭晕了过去,而父亲当即就拔出佩剑,若不是奶娘拼死拦着,她已被父亲一剑了结替朝华偿命。

这些年来,她肩上一直背负着一条人命,她如旧厌恨刘氏母女,却唯独对朝华的死心存愧疚。哭过之后,心上的伤口往血肉里埋得更加深刻,朝颜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怔了很久。她知道,自己是今生今世也摆不开这个影子了。

可又能怎样呢?这一生还那样长,路总还要走下去的,她不允许自己自怨自艾。

阮朝歌娘,你别伤心了!

阮朝歌姐姐,娘纵使有何错,她也是你母亲,请你高抬贵手原谅母亲愚昧不该顶撞你!

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刘氏,朝歌便立即假惺惺的跪在地上哭泣道

阮朝歌哼!

阮朝颜看着这对母女的一出戏,心里不由得嘲笑起来,哼了一声就离开了。见她离开,刘氏母女也搀扶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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