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芒退散后，希姆看见了熟悉的场景。
就在前天，他因为昏迷而被亚卡他们带到了这个洞穴，泡在脚下的这个精灵之井内。如今他到了——醒着来了。
伊蒙没跟来，是凯沃和他一起传送来的。他先希姆一步跨出井了，已经在他前面朝他招手，催他上路了。
他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
第一个引入眼帘的是依然挺拔的灵树，金色的核心依然闪耀着神圣而古老的光芒，滋润着芸芸众生。树上的风铃依然在空中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芳草在微风的吹拂下织出一片片苍翠的波澜，轻轻地吹奏着春意荡漾的乐章。柔风温和地拂过他的脸颊，春天将他抱入怀中，使他沐浴在芳草香气的微风里……
但他此刻难以感受温暖和芬芳。
风光依旧，灵心已变。
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萨拉，她依然像前天一样，背对着他们，只是坐在石头上看着一旁大湖的湖面。
“他们还没到，我们先去理事会等一等。”凯沃环视四周，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依然很疲惫。
“理事会？……我以为我们直接去狂风荒漠的。”
“按照原计划，你日中时分到这里就行了。现在还很早，把你带来只是因为你出状况了，我们得看着你。”凯沃语气平淡，“我们早上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准确的说，两件事。”
因为自己造成了变故和麻烦，希姆不免有些惭愧，但是他依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精灵……冷淡又无情，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冷冰冰的，又有点急躁。加上他从起床到现在，都被头痛掐着脑袋，这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凯沃看起来很累又很困倦……
而且，按照他说的，今天他恐怕也是很忙的，在很疲惫的情况下，急躁一点也情有可原。希姆还是可以体谅他的。
精灵之井所在的洞穴正好在草地的边缘，再往外就是森林。凯沃带他在树荫下绕了一会路，看见了一棵特别的树。
准确的说，是两棵交缠在一起的树。树很高，树干上搭着略显陈旧的木制楼梯，楼梯已经布满了绿色的青苔，已经有点年头了。
树干向上，最后向四周绽开，捧起一座不大的木屋。木屋外层爬满青苔，开着两扇窗，阶梯绕着树干，自下而上连接地面和木屋，木屋门前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围着一圈护栏。
窗户里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庞。
琪。
她双手撑在窗台上，在清风拂过时，希姆看见她轻松地深吸了一口气。但在她看见他们俩之后，深色又凝重起来，她转头回到了屋子里。
在凯沃示意他上楼后，他跟随着这个陌生的精灵踏上了半悬在空中的楼梯。楼梯年久但并非失修，希姆估计楼梯嵌入树干的深度一定很深，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可能建造者有很强的力量，把楼梯笔直插入？
“斗笠摘了吧。”凯沃向他伸出手。
希姆小心翼翼地摘掉遮脸的斗笠，递给凯沃。凯沃在前打开木屋房门，希姆跟入。木屋内部不大，但四面都有柜子，并且塞满了各种书本和档案袋，中间有一套桌椅，令希姆惊讶的是，桌子大到可供八个精灵共坐——
他还看见了一个令他心悸的东西……
准确的说，一个格勒克。
那个格勒克体格健硕，肌肉从头到脚将他武装起来，身材高大，站直可以头顶天花板，在格勒克里也算是巨人。他的头发自然下垂，不扎辫子，戴着一个黯淡的青铜面具，面具上爬满刮痕，面具之下是他扁平的下巴，以及——
闪烁着冷酷的光的金色瞳眸。
希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格勒克，永远不会忘了那双眼睛。
“希姆，这是塞巴斯蒂安。”琪站在一旁，语气严肃，“你们见过了。”
希姆瞠目结舌，一股热流从胸腔涌上了头脑，感觉头脑发热，面颊发烫，眼睛发酸，双腿乏力，靠着门框才能支撑起自己。
安娜……
安娜……
“凯沃……”琪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她示意凯沃扶一扶身边的医生。凯沃对希姆会有这样的反应感到意料之外，他急忙把希姆扶到座位上。
希姆的目光从未从塞巴斯蒂安身上移开，医生的目光……从来温和而友善，但今天，他的目光腾跃着憎恨与愤怒的火焰，交织着痛苦的闪电。
安娜……
安娜……
塞巴斯蒂安却显得若无其事，他和希姆的眼睛对上了几秒钟，目光冷峻无情，还有一些不明所以和不解。“我和希姆医生见过吗？”塞巴斯蒂安转头对琪询问道，“医生似乎对我不太友善。”
不友善？！当然了！希姆几乎控制不住想吼出来，但他用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咬着牙没出声。
“那次。”
琪对着塞巴斯蒂安晃了晃她戴着皮质手套的左手。那是她在七年前，替希姆和那只叫安娜的小狼拦下塞巴斯蒂安所扔的炸弹而留下的。
塞巴斯蒂安金色的瞳眸丝毫未动，也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把头转了回去。
希姆抿着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怪物在这？他也燃烧的目光怒视着眼前的格勒克。
琪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和不解。“我们今天要进行对伊弥能力的测试。伊弥长期在静谧森林，主要的敌人是摩多和其他腐朽生物，她的战斗技巧必然大多与此相关。”琪解释道，“塞巴斯蒂安是戴尔文的长子，也是共和国腐朽猎手的首席猎手，在与腐朽生物战斗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他同时是本次测试的大使和评审。”
琪叹了口气，看了看希姆，补上一句：“保持友好。”
话音未落，一阵轰响声传来。
希姆暴怒地用一只手砸在了桌子上，站起就踢开椅子，低着头往门外就跑。
刚刚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的凯沃本能地颤了一下，原本的困意顿时无影无踪。琪眨了下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塞巴斯蒂安依然静坐着，只是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医生跑出屋外。
“我去拉他回来。”琪瞄了一眼塞巴斯蒂安，拍了拍凯沃的肩，跟着希姆出去了。
医生步子不快，琪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楼梯上，急忙地下楼。
在看着希姆踏过绕着树的楼梯，大概到门的正下方时，琪往下一跳，直接到了希姆正后方。她此刻没有喊住他，只是看着他开始卖力地跑了出去。
这时，林子大另一头，是跑来的泰勒和伊弥。他们刚刚赶到。琪的目光没有从笔直跑开的希姆身上离开。
“怎么了？”泰勒一头雾水，迷惑地看了眼跑走的希姆，再看了眼琪，再看了眼伊弥——后者看起来比他更茫然。
琪对泰勒挥了挥手，让他上楼，然后就紧随希姆而去了。
伊弥的眼睛直盯着跑远的希姆，直到他和琪消失在林间，还没抑制住追上去的欲望……
“这什么意思？”泰勒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看见了从木屋窗口探头出来的凯沃。泰勒刚刚准备跑上楼，凯沃在上面又笔画了一下手，让他不要上楼，接着他领着塞巴斯蒂安下楼来了。
“走吧，我们还有工作。”凯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不是，他们去干嘛了？”
“不知道。可能只有琪和希姆知道为什么了。”凯沃好像还想打哈欠。
这算什么？……
泰勒从今天早上起就遇到不痛快的事情……他被用剑抵了脖子，又感觉自己读书的速度像牛车。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现在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他也向来不喜欢凯沃，从他认识凯沃以来，凯沃向来阴晴不定，又脾气暴躁……
“要不你上楼去睡会？”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恼火，“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又很累的话。”
“你以为我乐意吗？”凯沃瞪了他一眼。他们向来不合，泰勒对凯沃的脾气感到反感，而凯沃认为泰勒这么一个图书馆在哨兵组织中德不配位——换句话说，泰勒被亚卡重视，让凯沃感到心理不平衡。
“我本来只是给医生带路的。”凯沃疲惫的眼神裹着不屑，“但琪不在了，我们缺少个懂战斗技巧的精灵代表——不然你来吗？你懂吗？”
“我们可以等。”泰勒倒吸一口气，“你可以回去睡。”
“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间回来？我们一会还得去沃林，日中又得出发，根本没时间等。”凯沃的语气显然掺了火星，他语调上扬，眉毛上挑，已经略显怒色了，“所以，管理员先生，我们可以快点开始了吗？”
“行，反正我本来也只是负责带人。”泰勒咬着牙，甩了下手，往后退了几步，“伊弥，去吧。我得去夸洛克洞穴拿个东西，日中时刻见。”
说完，他就走进树林了。
最不知所措的精灵看着眼前的两个生人，只是呆呆地站着。
说是测试能力……他们打算怎么测？
“你叫伊弥对吧？”凯沃强忍困意，“我是凯沃，这位是塞巴斯蒂安……我们会记录你的精灵之刃的特点，还有猛击的数据……
“以及，负责和你交手。”
另一边，希姆停下来了，他靠着一棵树。
刚刚跑得太用力，喘不过气来了，不仅如此，感觉头要裂开了……像一觉醒来，脑袋就撞上了柜角。
他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感觉胸口发堵，神志不清。
琪跟了上来，见情况不妙，半蹲在希姆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滋油的锅底一样烫。她手放在银环上，待光芒褪去，琪的手上出现了一个便捷的水壶。希姆可以看出来，里面装的是清澈的精灵井水。
“喝点吧，会舒服点。”她轻声说道，把水壶递给他。
希姆昏昏沉沉地接过壶，仰着脑袋灌了一大口，结果呛到了，弯下腰咳出来。
琪拍了拍他的背，等希姆的脸色好些后，松了口气，挨着他坐着，也靠在了那棵树上。
希姆低着头，连从嘴角滴落的井水也没顾得上擦。
精灵井水的魔力让他感觉好些了，体力有所恢复，不再上气不接下气了，困扰了他一早上的头疼也有所缓解。
但是他还是感觉心堵……
“我理解，看见仇人，还得对其友善，是多么难受。”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是有时我们别无选择，对吗？”
他擦掉了嘴角的水，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善恶终有报，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了。我不是让你忘了一切，忘了安娜，只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需要塞巴斯蒂安的配合——不只是今天早上的，我们去了狂风荒漠也得让他在身边。”琪语重心长，“你向来善解人意、情感细腻，我相信你可以……”
她顿了一下。她发现医生小声啜泣了起来。
琪也没继续说，她知道现在希姆得自己一个人静静……不过她也不能走，于是就选择默默地在一旁坐着，等他平复下来。
“为什么……”他放下水壶，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为什么她会……”
为什么她得死？
而那个恶魔却能高枕无忧，还要求以礼相待？
为什么？……
琪的呼吸也很沉重，但是她没有回答。
“我想她……”他哽咽了，“为什么死的是她，而他可以……可以……”
“我也想她，她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能……”希姆放开手，眼眶已经红肿了，沾满了泪花。
“我们的世界向来不够美好，孩子。”琪帮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管我们在改善它的航路上行驶了很久。”
不够美好……
不够美好……
真的……只是厄运吗？……
改善这个世界……能从什么方面改善呢？
消灭所有恶毒者？
这可能吗？
有什么方法？改善这个世界？能有什么方法？……
有什么方法，能让他避免看着自己的珍视之物灰飞烟灭……
“是什么……是什么让她……”
“可能，腐朽就是一切的源头吧。”琪叹气道，语气充满无奈，却又刻着愤恨，“腐朽缠上了她，注定了她的悲剧。”
“有什么办法……琪……有什么办法……”他又一次哽咽了，“怎么才能不再发生……”
“腐朽，希姆。”琪放下了手，“腐朽让她陪葬。不过，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把腐朽驱逐出我们的土地。”
腐朽……
苦难的源泉。
腐朽……
凯沃瞪着手里的记录——他完全不困了。
真的，完全不困了。
他相信塞巴斯蒂安比他更吃惊。
他好歹在前一天，就已经在静谧森林见识过了伊弥的威力，而塞巴斯蒂安是第一次——凯沃看了眼塞巴斯蒂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从那双金瞳里看见了不绝如缕的惊愕。
臂力测试……伊弥可以举起比塞巴斯蒂安更大的石块——得有五百斤重了。
五百米测试……凯沃确定只有拥有冲刺能力的泽玛可以比得过她。
猛击测试……可以将一百斤的铁坨踢出十米，可以将自己反弹出十米的距离。
…………
最后是剑技测试。
原计划是琪和塞巴斯蒂安，亲自与她交手。不过现在琪还在希姆那边，为了节约时间，他得代替琪了。
“那我们接下来……”凯沃话音未落，塞巴斯蒂安就已经提起了四把短斧，走上前了。
四把斧头都没开刃，是练习用的钝斧，但是依然是沉重的格勒克武器，如果真的被击中的话，还是能带来不小的疼痛。
既然塞巴斯蒂安已经做好准备了，凯沃就决定下一轮再上。塞巴斯蒂安走到伊弥面前，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了一系列测试的精灵，她却一点疲惫感都没有，可能刚刚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个热身。
“伊弥，接下来塞巴斯蒂安测试你的实战能力……不互相伤害的那种。”凯沃提醒道，他特意压重了最后一句……说给伊弥听的。
伊弥稍稍点了点头，手心闪烁光芒，然后握住了自己的精灵之刃。
塞巴斯蒂安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对着她冲锋过去。体型庞大的格勒克腐朽猎手来势汹汹，所踏土地深深下陷，四把短斧呈巨蝎钳敌之势。而伊弥站立不动，只是将右手的精灵之刃稍稍往后放。待到塞巴斯蒂安进入攻击范围，他的四只手臂迅猛内扫，短斧势不可当地将前方的空间吞噬。
伊弥却直接跳起，动作迅速，电光火石，足以令任何人都猝不及防，塞巴斯蒂安扑空了。她越过格勒克的脑袋，并且一脚踢了上去。这一脚并没有发挥她全部的力量，但足以在塞巴斯蒂安扑空的基础上，让他向前摔了一跤。
她平稳地落地，雪豹般迅速转身，似离弦之箭，眨眼睛便移动到摔倒的塞巴斯蒂安的后方。看样子她想在几秒内就结束战斗。
刚刚的腾击确实在塞巴斯蒂安意料之外，但他也没有完全乱了阵脚，他摔倒后立刻转身站起，同时向后挥舞战斧。他或许料到了伊弥能够在他起身的时候发动攻势，他转身的攻击确实也成功阻挡了伊弥，让她被迫向后退了一步。
而在塞巴斯蒂安的斧头刚刚挥过去后，伊弥又如进退自如的螳螂一般，向前突进一小段距离，快准狠地将精灵之刃挥舞过去。
她的光剑停在了他的膝盖上——精准无比，如果她继续挥下去，一定能分毫不差地那他的膝盖砍下来，那样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空气凝固了，凯沃感觉手在抖。
塞巴斯蒂安亦是如此，他用金色的眼睛瞪着眼前的精灵，然后放下短斧，缓缓站起身来。
“再来。”塞巴斯蒂安扭了扭脖子，拍落身上的尘土，面色阴暗。
塞巴斯蒂安这次没有主动攻击，他握着四把短斧，姿态是为防御准备的。他在等待眼前的精灵的进攻，并且缓缓向她靠近。
伊弥的双蹄猛然发力，如脱弦之箭，胜掠空之燕，速度快到右手的光剑在他人的眼中变成了一条线——一条绚烂明亮的长线——她毫无征兆地极速突袭，精灵之刃直挥而去。塞巴斯蒂安虽已做好准备，仍不免慌乱，他的四只手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挥出去，试图挡开她的剑刃。
作为老练的战士，他的预判本没有错——如果伊弥真的是想那么砍过来，那么他一定能挡住——但伊弥瞬间偏移了他预判的路线，精灵向右一蹬，直接绕过塞巴斯蒂安的所有短斧。她的速度很快，因此她压下身子，用右脚刹住，掀起一片风沙。
至此，塞巴斯蒂安从意识到自己失算了，他迅速转身，向后挥舞短斧。这次他刚好接住了伊弥的精灵之刃。
精灵之刃撞上钢斧，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剑音未落，塞巴斯蒂安用另一边的双手，挥舞短斧而去，动作迅猛。伊弥将剑刃向塞巴斯蒂安右侧一挑，然后剑刃急转直上，直接停在了他的腹部。
如果继续挥下去……
不过她停下来了，那一瞬间，她收起来手中的精灵之刃。
胜负已经分清了。凯沃也这么认为，他心中绷紧的弦也放下了。
但塞巴斯蒂安的短斧没有停下，他依然挥了出去。
伊弥被击飞了出去。
她狠狠地摔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但她没有倒地，依然能勉强单膝半跪着。伊弥捂着自己刚刚被攻击的腰部，毫无疑问，五肝六脏仿佛被压成了一块麻绳球，剧痛如洪水般涌出，挥舞着爪牙撕开每一条神经，车轮般碾过心智。
塞巴斯蒂安却神情愉悦，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为自己的复仇感到新会淋漓、自鸣得意。
七窍顿时燃气熊熊业火，她咬紧牙关，对塞巴斯蒂安瞠目怒视，青筋盖过眉梢，怒吼几乎要跳出咽喉。
无赖！混蛋！
正当她差点大发雷霆时，林子那一头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希姆和琪从林子那头走出来了，他们刚刚出来，就看见伊弥摔在了树干上。
“伊弥！”
希姆惊喊出来，大步跑过来。琪瞥了一眼塞巴斯蒂安，然后看见凯沃那死死捏住笔的手在发颤，于是她朝凯沃那边走去。
“怎么样？打到哪了？能扛得住吗？”希姆焦头烂额，半蹲在伊弥身边，扶着她，让她没有继续倒下。
伊弥咬着牙，没有再怒视塞巴斯蒂安，也没有把自己燃烧的目光放在希姆身上，只是依然气愤看着希姆一旁的地面。“左腰。”虽然忍着洪水般的痛楚，她依然吞吐干脆利落，甚至还有力气尝试站起来，不过失败了，“其他地方都……没事。”
她一说出口，就意识到其实不只是被砍到的腰出问题了。
她的右半边脸，以及右臂，都在刚刚摔在树干上时擦破了皮，现在已经开始发红了——还有些头昏脑胀，头可能还有些脑震荡，手臂也有些难使得上劲……
不，不是使不上劲。
她很久没有这么恐惧了……被无助感捆上万条锁链的恐惧。
她脱臼了。
“不……”她感觉有些虚脱，双眼无神。
希姆上下看了看她的伤口，轻轻碰了碰她的右臂。“右手有力气吗？”
她咬着牙摇了摇头。
“会有点痛，准备好——”
伊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一阵痛感，并且听见“咔”的一声。
她几乎要倒下了，希姆勉强把她扶起来。
“来，我先处理一下你这边的伤口。”希姆有条不紊，十分熟练地让伊弥靠在树干上，并且右手伸出，在她右臂的伤口上施法治疗。
希姆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他手心发光，看着伊弥的伤口逐渐愈合——同时，一股剧痛也钻进了他的右臂，蛆虫般啃食着每一根神经。他尽量控制面部的挣扎和扭曲，他不想让伊弥看出他的痛苦。
对伊弥而言，只是伤口有些痒。她捂着左腰，静静等待着……她的余光察觉到了希姆面部肌肉的抽搐和僵硬。
“希……”
“那边呢？”希姆处理好了最后一片伤口，没等她说完，“钝斧砍到的吗？”
她只是点了点头。
希姆走到另一侧，轻轻拨开她捂住腰的手。伊弥几乎是立刻放开了手。
侧腰黑了一大片，但是这不是最严重的——腹部左侧也黑了，不可能没有内伤。
“肚子里疼吗？”
她又点了点头。
“你得调养一段时间了，我的能力没办法治疗内伤。”希姆叹了口气，继续治疗她的侧腹。
他原本以为，只是腹部外部会接受疼痛……
结果当他的光芒闪烁时，他感觉自己的五肝六腑都被碾在一起搅了个稀碎——
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苦——他立刻痛喊出来，几乎第一时间晕倒过去，捂着自己的肚子，浑身直冒冷汗，根本无法呼吸，包裹着自己的空气既冷如寒冰，又炙胜烙铁。
伊弥怛然失色，她看得脸色发白，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阻拦他……她心中一绞，看着希姆的面部痉挛着，她的心如被棘条抽打……
当她惊醒时，希姆停下了施法，痛吟着跪倒下来，呼吸沉重。
而她发现，自己的伤完全好了——包括内伤。
“希姆？……”她一颤，赶忙扶起他，“你怎么样了？”
“让我……缓缓……”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缓缓……就好……”
然后，他脑袋一锤。
伊弥大惊失措。
“希姆？！希姆？！……”她抓住他的肩膀，惊恐地晃了两下。
“我躺会……”
他无奈地叹了两声。可以感觉的出来，他气色好了一些。
伊弥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希姆……”她两膝跪地，将他放平在地上。
“谢谢……希姆。”
就在刚刚，当希姆跑去伊弥那时，琪走到了凯沃边上。
这个后辈握着笔的手连连发颤——这对他这个能力是双持飞刀的精灵而言，倒是很少见，他的双手一向比机械更稳定。
“结果怎么样？”琪站在了她边上。她看着希姆跑过去，她知道他能解决。
凯沃的不淡定溢于言表。他的右眉梢都在跳动，面部肌肉僵硬地痉挛着。
“你是……说哪方面？”他咽了一口，视线从伊弥身上移开。
“总体。”
“呃……”他抿了抿嘴，“……完美……其他哨兵里没有比她强的。”
“那挺好的。”琪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其他哨兵。那么他将谁排除在外了呢？
“你不生气吗？”凯沃的手停住了，“你不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比她强吗？”
“刚刚的战斗，我看见了一点。不必试了。”琪歪了歪头，“我也从没认为我有多强。”
“你怎么说也是最强的几个之一……我以为你会想亲自试试。”
“压缩空气的冲击力再大，也得打中才行。就刚刚的一幕看来，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撑十秒。”琪顿了一下，“你动手了吗？”
“没有。”
“还打算亲自试试吗？”她似乎在调侃。
凯沃瞄了她一眼。
“当然。”他语气凝重。
“当然要试？”吃惊的是琪。
“嗯。”凯沃的回答短促而坚定。
琪的深色严肃起来。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只想证明自己更强。
“当然了，今天恐怕不行，她挨了这一下，伤势肯定不轻……”凯沃瞪了一眼一旁的塞巴斯蒂安，“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站起来，去狂风荒漠那……”
就在这时，希姆痛嚎了出来。
两人抄他们那边望去，只看见希姆跪倒在地上。他们闻讯赶去。
当他们赶到时，希姆已经被伊弥摆在地上，似乎在休息了。
“希姆？……”琪半跪在希姆身边。
“睡会……”希姆把右臂挡在眼睛上。
“你可不能在这躺着，我们得把你搬上楼去。”琪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小时之内起得来吗？”
“可以……”希姆听起来很无奈，“就在这躺会就行……别抬我了……”
“再喝点井水。还有，”琪看向凯沃，然后看向塞巴斯蒂安，“凯沃，让那位回去，反正攸奎不会想见他。然后……”她看了看凯沃的黑眼圈：“然后你和他一块在这睡着吧……”
“然后，伊弥，我带你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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