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挟着雪，在黑夜下嘶哑地呻吟，掠过脆弱不堪的空气，在黑暗中扑倒在崇山峻岭的沟壑中。新月将自己藏在重重面纱后，只将刀尖般的短短的尖端露出。
几道红色的斑点在白雪上掠过，它们翻过低矮的丘陵，在路上留下即将被风雪掩埋的脚印。
那是红色撕裂者。
为首的那一只，体型大得惊人，体温更是异于常人，他踏过的白雪在沙沙声响起之时就迅速融尽。
他们搜寻一个入口，一个冰冷又温暖的入口。
…………
在深黑色的石壁大厅内，几个淡蓝色的格勒克坐在大厅东西两侧的石椅上，他们紧盯着南侧的大门。
今晚有特殊的客人要来。
北侧坐落着一个深蓝色的王座，没有黄金，没有白银，没有雕纹，简约但抛光彻底，光滑而反光，在火炬微弱火光的照耀下折射着淡淡的冷光。
王座上坐着一个魁梧的身影，他犄角巨大而上扬，淡蓝色的脸色却略显铁青，眼眶方正但目光锐利，瞳孔深邃而金光闪闪，鹰钩鼻粗大而挺拔，深陷的颧骨让他的脸庞像石像，下巴如狮子般突出，长发蓬松而富有韧性，胸膛宽阔，肩膀挺立，四肢粗壮肌肉迸起。
他披着陈旧但保存完好的金丝火红长袍，坐在深蓝色王座上，凭借一只手抓着一把与坐下时的自己等高的巨剑支撑着微微驼下的身躯。
当南侧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吼声时，他金色的双眼向大门投去最锐利的目光。
大门被两只红色撕裂者缓缓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撕裂者。
那个撕裂者有五个其他的红色撕裂者那么大，四肢粗壮到筋肉挤成一块，通体爬着发光的厚重鳞片，像一只穿山甲而不像蜥蜴；他的下颚庞大，紧紧包着上颚，下颚的两排的尖牙在阴影下清晰可见；不同于其他撕裂者，他有六只耳朵，左右各三只，耳朵看起来硬化了，像没有棱角的铁块，又莹莹地散发着红色的光；他的后颈有三排排列整齐的块状鳞，在前后相互拍打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哒哒声；整条脊柱都长满了又大又粗的锐利尖刺，也伴随着哒哒的鳞片敲击声，整齐得前后摆动。
所有格勒克投去警惕的目光。
“摩多。”坐在王座上的金瞳格勒克的嗓音雄厚而沉重。
摩多缓缓走近，他踏过的地面留下新生的水汽。
“奥古斯特•都桑。”摩多的声音沙哑至极，并且带有很强烈的颤音，又在这间大厅内产生了重重的回音。
被称为奥古斯特的金瞳格勒克目不转睛。
“你为什么来这里？”毫无疑问，奥古斯特是在质问，语气不带一丝温和。
“合作，一份双赢的协议。”摩多血红的眼睛折射着诡异的光芒，“带领我们共同走向复兴的合作。”
“和你？”奥古斯特似乎在奚落，“如果我现在就砍下尼文公敌的脑袋，送回磨坊，说不定哨兵能拥我为王。”
旁边的格勒克稍稍交头接耳了一会，摩多身后的撕裂者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奥古斯特没有接着发言，而摩多突然大笑起来。
大厅内的其他人不再说话，摩多狂放的笑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奥古斯特脸色渐黑。
“拥你为王？不，奥古斯特二世，精灵不关心你，不关心都桑王朝，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在尼文占有统治地位。”摩多用沙哑的声音反驳，他的利齿中挤出最凶恶的声音，“你还在指望由别人帮你夺回王位？二十年来精灵没有帮过你，直到你死的那天也不会帮助你。就像你可怜的父亲，奥古斯特一世一样——”
“与你何关，怪物？”奥古斯特用钢铁般沉重的声音回击。
摩多抬起脑袋，血红的眼睛斜视着奥古斯特。
“怪物？如果因为腐朽而被驱逐出群落，就是怪物。那么，我想我们都是怪物。”
“我们不认为我们殊途同归，摩多。”奥古斯特扬起眉毛，“我们有高贵的血脉，在座的各位格勒克都是如此——我们的家族在大腐朽时代前都是故土的领主和贵族——如今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
“使命，当然了，推翻共和制，复辟君主制，恢复你们在大腐朽时代前的荣光。只凭你们是做不到的，你们引以为傲的血脉在现在的共和国里是遭唾弃的负担而不是镀金的缎带。但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宏图伟业——我们合作便可以。”摩多延长了他的话，“我能带给你你最梦寐以求的东西——无上的君权。”
四周的格勒克又发出了轰鸣的讨论声。
奥古斯特皱起眉头，久久凝视。
“如何做到？”他的金瞳在闪烁。
“如果腐朽重归，而你们——你是唯一一个有办法抵挡他们，庇护你的子民的人，那么你的同胞会选择共和国的执政官，还是选择由你统治他们？”摩多在大厅中央踱步，他用最抑扬顿挫而富有感染力和煽动力的声音，也用灼热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人，落在奥古斯特身上时尤为炙热。
“你的计划疯狂而不切实际。”奥古斯特厉声呵斥，“我们的王国曾经就因为腐朽而被暴民推翻，如今你却要求我们重燃腐朽的恶火。而且尼文现在有奥里庇护，腐朽怎么可能再次大规模蔓延？”
“并非不可，年轻的国王，奥古斯特二世。”摩多的红眼眯成一条线，嘴角上扬，“在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奥里历二十年，静谧森林深处爆发了小规模的腐朽，并且在接下来的六年内不断扩大，带来了新的腐朽生物以及黑斑病，直到奥里历三十六年才平息。”
“你认为我不知道历史，摩多？这只能说明奥里的光芒可以做到净化腐朽，腐朽小规模地爆发后因为奥里的抑制而不成气候，最终重新归于尘土。”
“傲慢又无知可不是一个君主该有的品质。你知道这件事，但你不知道的是，腐朽消失的真实原因。”摩多啐了一口，“奥里历三十年，第一批尼文精灵降生，其中提撒为尼文长子。奥里历三十六年，提撒遭放逐，同年腐朽退散。”
金瞳震动，奥古斯特紧盯着眼前的蜥蜴。“说下去。”
“众人认为提撒疯了，堕落于腐朽之中——但他才是整个尼文里最了解腐朽的人。
“可曾有纯净生物体会过重度腐化的腐朽生物的苦难？事实上未曾有过——即使有，也不可能被相信？纯净生物对腐朽的本质和来源以及腐朽生物的遭遇一无所知，但提撒接受腐朽后将自己受到的腐朽的影响全部记录下来。
“腐朽从来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来自一个最伟大的存在，一个至高的神明。
“你做过噩梦吗，奥古斯特二世？我们深受腐朽之神带来的噩梦困扰——她在我们的梦中低语，用深渊般的深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我们。’她’口中只有一个词，’她’的名字——
“菲赛都拉。”
摩多缓慢道出那个名字，奥古斯特发现自己心跳加速。
“’她’用腐朽侵蚀整个世界，不可阻挡，灵树能做到的不过是保佑一方土地，但灵树不可能与她抗衡。
“奥里历前二十年，尼文的前任灵树突然死亡，大腐朽时代降临。这可不是巧合——你认为为什么前任灵树要在如此高耸的地方生根？
“因为前任灵树意识到了尼文位置的险恶——我们正处腐朽之源的上方——一旦灵树的根须引起了’她’——腐朽之源菲赛都拉——的注意，我们的灵树将立刻坠入深渊。
“而奥里历二十年的那场腐朽，正是因为奥里的根须扎得过深，引起了’她’的注意——奥里悬崖勒马，但即便如此，腐朽依然蔓延开来。
“新的腐朽生物诞生，提撒与他的精灵试图将我们斩尽杀绝——但腐朽的力量如此强大，光芒如何抵抗？他别无办法，只能借助腐朽的力量斩除腐朽。”
“他确实做到了，并且几乎将我们赶尽杀绝——但他也深受腐朽影响——菲赛都拉找上了他，而他意识到了我们的世界处于菲赛都拉的凝视之下，也意识到了这次腐朽的源头就在静谧森林。
“传闻认为提撒是被驱逐的——可笑，没有任何精灵有力量驱逐他，是提撒要求奥里攻击自己，帮助他演完这一场精灵接纳腐朽便要面临遭难的戏——他在这方面倒是成功了，精灵至今不敢靠近腐朽。
“提撒也去完成自己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作为一棵精灵树，死在静谧森林腐朽爆发的源头，堵住腐朽，结束了这次腐朽。”
奥古斯特神情凝重。
“这和你的许诺有何关系？”他语气冷漠，但金瞳闪烁，他在期待，在渴望。
摩多睥睨周边的格勒克，血红的双眼看起来狡黠却充满诱惑力。
“我知道你在共和国有线人。你一定知道，黑斑病已经出现了传染迹象。”摩多露出狂妄的笑容。
“我知道。”
“这意味着光靠我们的尼文长子已经抵挡不住‘她’的侵袭了——光的统治地位将很快瓦解，腐朽将势如破竹——不需要多长时间，精灵如果想要维持光的统治，就必须采取一个全新而古老的办法。
“尼博尔的精灵在很久以前发现了物质世界由风、土、水、火四大元素构成，只要一个区域内拥有足够强大的四大元素，光芒的力量将无比强大——尼文的灵树核心西珥非五位一体便弱到无法自卫，而尼博尔的灵树核心塞安被滋养得强大无比，塞安自己就有强大的防卫能力——除此之外，在一个四大元素强大充沛的系统中，灵树的光芒将强大到足以保护整个萤火世界免受’她’的腐朽侵蚀。
“尼博尔的三个灵魂链接远古精灵拥抱了尼博尔核心的三个碎片，化身为风、水、火三大元素，但由于没有土元素，他们的系统不够完整，无法达到驱逐腐朽的最终目标。而
“在奥里还在尼博尔生活的时候，尼博尔核心塞安告诉他，他的子嗣可以成为土元素——提撒本是理所应当的人选，但事实证明并不是他——那么当下人中，只有两个可能的人选。”
“希姆？”奥古斯特迅速接话，“那个医生？还有谁？”
“你知道今天新来了一个精灵吗？”
“当然。”
“你认为尼文现在能够伤到我的精灵有谁？”
奥古斯特眯起眼睛。
“亚卡？琪？凯沃？”
摩多一言不发。
“攸奎？努？黛尔？”
摩多依然一言不发。
“哨兵的常务委员和理事会的元老，你一个都看不上？”奥古斯特屏住呼吸，他不明白眼前的蜥蜴究竟是真的强大还是傲慢，“你是说，只有那个新来的精灵可以？她不过第一天出现。”
“她吸收过提撒的力量，拥有两个能力，在静谧森林长大，并且掠夺过我们体内的腐朽力量，现在实力了得。”摩多瞪大血红的眼睛，“如果说尼文有谁有可能比肩提撒，只有她一人而已。”
“你竟然对她如此恐惧。”奥古斯特的语气中流露出讽刺。
“当她激发体内的腐朽力量时，你就知道你在过去见过的所有怪物都是人畜无害的。”摩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她对付我还需要激发腐朽力量，对付你只需要她的精灵能力就足矣。”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和希姆是仅有的人选？”奥古斯特对对方的态度感到厌烦，他转移了话题，回到他所关注的地方，而避免陷入儿童一样的攻击和争论去。
“当然，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出发前往尼博尔。精灵至今认为他们还剩下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做准备，但实际上，他们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到两个月。两个月后，黑斑病就能席卷并且净化整个尼文。”
“你说了这么多，我看不见你对我的承诺。”
“他们需要启程前往尼博尔——他们可不是只是去去就回来，灵魂链接能力者需要拥抱灵树核心的碎片——萤火碎片，强大的萤火碎片将会分离出来。只要你控制这碎片，就可以抵御腐朽，你和你的幕僚可以借此让那些共和国的公民拥你复辟。”
“如何控制萤火碎片？”
“你知道为什么精灵默许拜树教的存在吗？”摩多发出两道笑声，“他们的灵树核心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铁笼子关起来的可怜球体罢了。”
“那么，你需要我什么样的帮忙？”奥古斯特的目光更加严肃去。
摩多的瞳孔聚焦。
“伊弥和希姆的灵魂链接都不完整，并且机制想必不同，她只能吸收亲手杀死的精灵的能力。而只要她没有机会施展……她的灵魂链接永远不可能完整，她就承担不了成为土元素的任务。
“我需要你——
“像你的父亲杀死上一个治疗者一样，杀掉今天的医生。”
一阵寒风涌进大厅，将明亮的火炬尽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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