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却无分

我知道，我一定是喜欢上了司酌，就连顾君漾顾兄都早早看了出来。

我想着替司酌赎身，可司酌却忧心忡忡，她好像很惊喜又好像很恐惧，又或者变成漠然的神态，甚至让我觉得她毫不期望。

“这青楼女子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被人赎身，但同样也最恐惧这种事，因为对她说这话的人不一定能做到，所以总有些女人会得到个被辜负的下场。”顾君漾一本正经的对着我说。

“顾兄这是何意？”我不太理解。

“司酌姑娘估计就是听多了这种话，不敢置信罢了，你要是不想辜负她，就赶紧去凑钱吧！”顾君漾回答。

家中父亲虽在钱庄做掌柜，但赚的钱财并不能为司酌赎身，可我又不愿看到司酌失落的神态。

与父亲说了多次都无果，本想着慢慢攒钱，可我没想到凭空冒出一个富家少爷也想给司酌赎身。

情急之下我拿走钱庄银两，凑齐了给司酌赎身的钱，也是在那日，我牵着司酌的手回到了杨府。

没过几天我便举办了一场婚事，将司酌光明正大的迎娶了进门，起初父亲很生气，但慢慢也就接受了。

我与司酌成婚后，每天都很开心，好像做梦一样，如果我没有看到司酌在夜里偷偷哭泣或许这场梦永远都不会醒来。

我曾问过她为什么哭，她却摇了摇头说我看错了，后来我便再也没有看到她哭泣。

我知道，她一定是偷偷躲起来哭去了，可能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便拼了命的待她好。

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我们才成婚不到半月，却让我有些心疲力竭，好像跟刚开始假想的不一样，我真的很喜欢司酌，可司酌却隐隐让我觉得她有心事。

有一次我跟她聊起从前，她说她姓月，名潆擢，家住落洺村，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在年幼时走失，无依无靠，让我心生怜悯。

再之后她常与我聊她小时候，还说她的妹妹特别讨人喜欢。

“我帮你找她。”我突然生出了这么个想法。

“找她？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就算找出来我估计也不认识了，或许她已经死了，也或许她已经嫁人生了孩子，彻彻底底的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不想再见到她吗？”我问。

司酌愣住，她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是一个难以自保的青楼女子司酌，永远都不再是落洺村无忧无虑的那个月潆擢，又有何脸面面对她。”

我表面认同司酌的言辞，背地里还是偷偷替她调查了，只是无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到月潆袂去了哪里，难道她真的死了吗。

我拿钱庄公钱这个事父亲早已知晓，他说已替我摆平，我心中有愧，日日夜夜忧心，心情总是不好。

白天还要想方设法哄司酌开心，司酌表面看起来倒是挺好，能笑能跑还能与我开玩笑，每次我讲笑话不管好不好笑她必捧场。

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心里累，那是她藏不住的苦涩，其实我心里也累，这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我想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于是那天晚上，我带她去游湖放孔明灯，无论她想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想离开我。

她跳下湖面的那一刻，我几乎发疯似的跟着跳了下去，甚至忘记自己根本不会水，我拼了命的救她，脑子里多了一个她死我也死的念头。

可惜我和她的最后一眼，永永远远停留在我握住她衣襟的画面，因为那个时候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就是被申屠魇吃下解药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天我父亲被司酌的妹妹月潆袂给杀了。

其实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司酌的妹妹，直到我亲自去找她。

“你为什么杀我父亲？”我强忍着愤怒质问她，但手中握着的刀柄颤抖到不成样子。

“就凭你父亲杀了我姐姐，不过你放心，你是我姐姐的夫君，所以我不会杀你。”轻魅冷漠的回答。

“你在胡说什么？你姐姐又是谁？”我明白了一些却又不敢去相信。

“我姐姐叫月潆擢，也叫司酌，是你杨炎陵的妻子，也是我的姐姐。就在前不久在百生渡口被人杀了，凶手正是你的父亲，杨吉寿。”轻魅的眼神仿佛像一匹要杀人的野狼，死死的盯着我。

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一夜衰老，我最敬爱的父亲杀了我最爱的妻子，我身为儿子和丈夫到底应该怎么做。

可是，我的父亲...他也死了啊...

我的大脑不受控制一般不停的说着这件事，那日见到我的人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知道，我没有疯，我只是失去了父亲与妻子...

我浑浑噩噩度过了许多天，直到服下解蛊虫的药我才清醒了过来，我每天都反复的问自己，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

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拿公家的钱来给司酌赎身，是不是压根就不该来打扰司酌...

我的心好痛，即便蛊虫离了身，我的心也如同万虫叮咬一般疼痛。

直到现在，每当夜里我都会犯起这个老毛病，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那件事情是真的。

讲述完——

“故事讲完了，小姐，公子，我先回去了。”

杨炎陵说完准备起身离开，再次被南宫曦叫住。

“等等杨公子。”

“怎么了？”杨炎陵问。

“其实我是替我的属下轻魅问的，她一直在找她的姐姐，现在由我了解她姐姐的故事，也好回去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

杨炎陵点了点头，微笑示意。

“杨公子，其实你不必自责，就像司酌说的那句话一样，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日日挂着它念着它呢。”

“司酌不在了，知道她所有事情的人只有你，你应该代替她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杨炎陵眼含泪水，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他扶住门框，好像将身体的支撑全部在这门框上。

“杨公子，你没事吧。”

宋知许走过来扶住了他，他知道他心中苦。

杨炎陵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他强忍着疼痛，因为他的心又在被虫子叮咬。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系铃人皆已不在，该当如何是好。”宋知许喃喃自语。

杨炎陵心结其实就在于父亲不愿他娶青楼女子，他不听，为了娶妻子不惜偷拿公家的钱，成婚后生活诸多不快，但至少相爱，不料父亲在他假死之际杀了妻子，而妻子临死前却还想着离开他。

最后父亲还被妻子失散多年的妹妹给杀了，醒来听到这消息，换成谁都容易大脑崩溃，疯了都有可能。

杨炎陵不过一普通男子，又怎会容易接受这可怕的现实...

杨炎陵摆了摆手迈着忧郁的脚步离开了。

是梦，是幻，亦真亦假，南宫曦早已不再计较，她独自去了一趟落洺村，来到轻魅的坟前。

只见那儿有四个坟，月父，月母，司酌，轻魅，他们葬在了一处，时隔多年，终于聚在一起。

南宫曦烧了一把纸钱，插了几根香，她好像也没什么想要说的。

作为上级慰问自己的下级，她想她已做的仁至义尽，恐怕以后也不会亲自再来。

“我又何曾不知晓你们的故事...”

南宫曦望向天空，画面渐渐越来越远，只能看见一个少女跪坐在四个墓碑前。

南宫曦第一次感觉到害怕，她怕自己像杨炎陵一样做出的下一个举动会惹来什么样的后果。

回到钱庄时，她发现坐在窗口里面的宋知许还在敲打算盘，而杨炎陵则在旁边整理货架。

她笑了笑，往事不可回溯，将来不可预判，但现下可以改变，她要正式实施她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