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初入眼帘是池佑担心的脸,我皱眉,推开他。
我坐起身,脑袋轰轰作响,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但我不着急,因为这只是暂时的。
我好像,重生了。
主任带着关心的褶子脸在我眼前晃动,我示意他不要凑太近,本来就想吐…
我记得,我倒在手术台上。当时给患者取钢板,锤子才敲了几下浑身没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脑袋狠狠砸在一边的器材车上,痛了我好多天。
我怀孕了,没人告诉池佑,本是打算结婚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醒后一周,我吃了吐,吐了吃,池佑以为我脑震荡。
我瞧着那张不似作假关心的脸,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看不清他到底是否真心,我怎么会不顾爸妈的意愿一定要嫁给他,我怎么会栽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里…
“我们分手吧。”
池佑举着勺子的手一顿,面容不变:“姐姐说什么呢,再过一周,我们就要举办婚礼了。”
我错开,盯着池佑:“分手吧。”
池佑举着勺子执着凑近:“姐姐别开玩笑了,不好笑。”
我推开他的手,勺中的汤水洒在池佑才换好的被子上:“分手。”
“姐姐。”
我端起一旁放着的排骨汤,抿了一口,是蒋阿姨做的:“我是在通知你,我不要你了。”
毕业后池佑进了池家在这里的分公司,从低层逐步往上爬,两年时间已是分公司的掌权者,身上早没了初见时的稚嫩与学生气。
他放下勺子:“姐姐,我不明白。”
“我为何会爱上你?”
池佑眉头微蹙转而舒展,轻轻抬起我的手抚上他的脸:“脸。”
确实,见色起意。
我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不可否认,年轻貌美:“你为何会爱上我?”
“权。”
除了池佑的脸,我最喜欢他的坦诚:“你出色,我出权,现在,你的势力已经有了对抗你姐姐的资本,我不玩了。”
死过一次,我明白了,池佑的坦诚,也是伪装。
“不行。”意料之外,池佑语气里竟然添了几分焦急、不解与委屈。
他准备害死我全家,他委屈?
“因为江家还未到手,你没有投名状进入池家?”我轻笑,“池年果然不如你,她没你狠心。”
“池年是池家这一辈唯一拿得出手的继承人,但她目前没有足够的成绩支撑她定下继承人之位,而你两年内以绝对速度成长,池家族老还在观望中,现在你只需要得手江家投诚,获得池家族老的认同便可轻松得到池家下任族长之位。”
我放下瓷碗,与池佑对视:“你谋的不只是池家,还有我们背后的江氏吧。”我没理会池佑难看的脸色,选了几颗颜色嫣红的草莓,“可惜你打错算盘,在我还未出生时我爸妈便脱离了江氏。”
我耸耸肩:“我猜,你的人现在应该进了江氏高层了吧,好心劝你不要打江氏的主意,虽说目前的江氏掌门人不管江氏的大半事宜,但她就是个纯粹的疯子,你惹不起。”
池佑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是你姐姐,解除婚约,我给你我手上的江氏权力,待你掌控池家后你我一别两宽。”
池佑表情变了又变:“好。”
这一次,婚礼只在我家这边举办,没有大红嫁衣,没有一纸婚书。
我将事情与江日卯说了,混小子听了这种魔幻的事情没有半分疑虑,摩拳擦掌想去教训池佑,我拦住他,嘱咐他看好江家,辞职另考了专业,中医,和爸妈来到中国的另一边,池佑忙于争夺池家,绝不会分心来找我。
三年后,我们回了家。
没了那些糟心事,我心情好了许多,看着江日卯日渐撑不住的头发,我好心给他准备了生发的洗发膏。
令我没想到的是,池佑这么贱。
我带着两个小宝贝逛街,给大的买了根糖葫芦,小的还没生牙只能眼巴巴看着,咿咿呀呀在我怀里扑腾,我连忙将安抚奶嘴塞进江白白嘴里:“乖,妈妈等会给你冲奶粉,不吃姐姐那个。”
“妈妈?”
我转身,池佑站在我身后,面色不佳。
世界这么大,晦气。
江明思啃着糖葫芦,拉着我的衣角同我继续逛街:“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也叫你妈妈?”
“可能他没有妈妈吧。”
江明思猛地抱住我的腿:“不行,你只能是我和江白白的妈妈!”
“好好好,只能是江明思和江白白的妈妈。”
怀里的江白白见江明思抱着我,也搂着我的脖子,嘴里阿巴阿巴学着姐姐撒娇。
我蹲下身抱起江明思:“这样行吗?”
江明思高兴点头:“行!”两个娃娃,还是有点重量。
江白白目不转睛盯着江明思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江明思小小年纪,凸显出绝佳的弟控体质,我嘱咐:“花儿,弟弟还小,不能吃糖葫芦。”
“好哒。”
我完全没注意身后的池佑,也没在意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池家的产业在他接手后已全部撤离榕城。
直到我被蒙着眼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醒来。
“你结婚了?”
果然是池佑。
“丧偶。”
我与博三的师兄结婚了,他的身体特殊,被人逼迫后怀孕,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顶楼劝下来。生下江白白后师兄产后抑郁,我和爸妈左防右防还是自杀了。
“姐姐真厉害。”
“谢谢夸奖。”我不想与池佑虚与委蛇,“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想到那种人也能满足姐姐,姐姐也太急不可耐了。”
师兄是个极好的人,我对中医完全不了解,初期甚至觉得就是些哄骗人的东西,是他一点一点耐心教导,有问必答。
这么好的人,我不允许他被人污蔑。
我挥动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直接给了池佑一拳,这手感,这方位,正中右脸:“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下贱皮子,嘴里总是不干不净。”
我看不见池佑的表情,打了他一拳后手强行被拷在床头:“那么,由下贱皮子来好好伺候姐姐。”
连着几天,池佑没解下我的眼罩,他做完便离开,房间寂静,能听到留在我身体里嗡嗡震动的声音。
门开了。
“池佑,放开我。”我的声音嘶哑。
“姐!”
我以为自己又幻听了,感受到搭在身上的毛毯才敢确定。
眼罩解开,我忍着刺眼的灯光抱住江日卯,眼角生理反射留下泪水,忍不住握拳打在江日卯身上:“江日卯,你怎么才来!”
江日卯双眼赤红挑断束缚着我双手的绳子,替我裹紧身上的毛毯:“姐,我带你离开。”
我颤着手将身体里的东西扯出,江日卯抱着我离开。
不知跑了多久,朝阳自连绵的山脉升起,我探身出去张开双手,发丝顺着晨风飞扬,吓得江日卯降低车速,伸出一只手拽我回去:“江三齐你疯了!多危险啊!”
没有哪一刻,我是如此喜欢太阳,因为它总晒干我好不容易调试到最佳比例的泥巴。
“谢谢你,日卯。”
“是我没保护好你。”
江日卯开着车从加油站缓缓驶过来,我都瞧见了他脸上的笑。
轰!
火光冲天,汽车爆炸。
不!我的头狠狠砸在地上,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我挣扎爬起身朝着江日卯跑去,却被人从后面踹倒死死压在地上。
“姐姐,生日快乐。”
我又回到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池佑带来了坏消息。
“姐姐,叔叔阿姨在江日卯出殡的那天出了车祸,抢救无效,走了。”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封闭的耳朵竟听到了江明思的声音。
萌言萌语:“叔叔,我的妈妈呢?”
“在里面。”
不,不要进来。
沉重的门被人推开,小人儿哭哭啼啼扑在我身上:“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怎么这多伤,肯定很疼吧?”
“妈妈,妈妈,疼不疼?”许是瞧见我翕动的鼻翼,江明思轻轻搂着我,“花儿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妈妈不哭。”
可是,花儿啊,你在哭呢。
我好想抱抱我的花儿。
池佑抱着江白白进来,江白白看到我身上的伤口也挣扎着想扑过来,池佑放下他:“姐姐生了两个孩子,不如我们再生几个吧。”
生了江明思之后我结扎了,惊喜吧。
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江明思和江白白。
心绪不稳,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就算池佑解开我的眼罩我仍看不见东西,耳边细细碎碎,只有模模糊糊的时候听得到池佑的几句对不起。
又有何用。
池佑给我洗澡,躺在温暖的浴池里,我仿佛回到了那天,那个冰冷、潮湿、绝望的夜晚。
我在想,池佑是如何通过江家独有的“礼”的守护,在我身上下降头,使我爱上他。
是第一次见面?不,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江家的人。
是第二次见面?也不是,那个时候我正在准备升职称,忙得很,他没机会。
那是什么时候呢?
我死了,池佑疯了。
我看着他抱着我躺回床上,点燃了卧室里的布料。
我的魂魄飘到一处悬崖下,两具小小的白骨躺在那里,两株小树苗郁郁葱葱。
我又飘到了田野里,油菜生长旺盛,似乎有着两捧骨灰的功劳。
我飘到一处废弃车场,一个孤零零的灰色魂魄抱着双膝坐在车盖上。
我颤着手轻轻触摸,在我接触到它的那一瞬,灰色的一团逐渐变幻,不一会儿,与我模样相似的白色魂魄立在我面前,缓缓睁开双眼。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