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夜幕降临。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暗暗的小灯，深色窗帘沉重地吊在窗帘杆上，密闭着的空间让整个房子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江奕然摊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周围的寂静衬托得他的呼吸声格外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奕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向房门，顺手拿起了餐桌上一瓶没喝完的酒走出了屋门外。

　　他一边走着，一边往嘴里灌着涩涩的酒。慢慢的，他只觉得眼前黑漆漆一片，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

　　江奕然捂着头蹲跪在地上。脑海里的是什么？一张张陌生的、狰狞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随后又是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听不懂的谩骂声。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江奕然整个脑子里都是混乱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明明是不属于他自己的念头也总是挥之不去。他突然又站起身，一边发疯般地大吼着一边把手里的酒瓶猛地往地上一砸——

　　“哗啦”

　　墨绿色的酒瓶被摔得粉碎，玻璃片散落了一地。

　　江奕然疯了似的开始锤墙、揉自己的头发、抓自己的手臂。还好这里基本没有人经过，不然肯定会说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

　　江奕然不受控制地做出自残的行为。抓痕布满了他的手臂，他的头发和衣领也是乱糟糟的，手背上满是粗糙的砖墙刮伤的擦痕。突然间，他又喘着粗气停下了动作。他蹲坐下来，头埋在臂弯里，沉寂的环境里，只能听得到他用力的喘气和抽噎声。

　　“江奕然？”

　　他的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许朝的身影正好出现在路灯光下。

　　“你……怎么了？”许朝估计是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手足无措，语气里夹杂着惊诧。

　　江奕然并未开口，只是抬着头，有些红肿的双眼静静望着眼前人模糊不清的脸。

　　许朝愣了一会儿，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拍拍江奕然的后背：

　　“你怎么啦……”

　　江奕然突然向前跪坐着，双臂一张抱住许朝，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就被哭泣声堵了回去。

　　许朝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也是除了陈书程以外第一次见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跟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尤其是江奕然这样平时还总冷着脸的。她只能轻轻拍着江奕然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嘴里轻轻念着“抱抱”“别哭”……

　　“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真的控制不住……”

　　江奕然带着哭腔说。

　　“没关系，哭出来会好很多的，人都有压力大的时候嘛。”

　　“可是我实在没有压力……”

　　“想哭就哭吧，没有人说哭一定要有理由。”

　　许朝摸了摸江奕然的头，轻声安慰道。她虽然对江奕然有很多不满，但此情此景，她不得不动容。

　　过了许久，江奕然似乎才缓过来一些。他松开了许朝，脸上湿湿嗒嗒沾满了眼泪。

　　“嗤”

　　江奕然突然自嘲般地哼笑一声，“我这个样子很好笑吧。”

　　说完，他抬眼与许朝对视，眼眶红红，眼睫毛也被泪水沾得湿漉漉的。

　　许朝慌慌张张躲开视线：“没有没有。”

　　江奕然轻轻哼了一声，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朝伸出双手，抹抹江奕然脸上的泪水，又理理他的头发和衣领：“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好像有些不妥，赶紧又闭上了嘴。

　　在她后悔自己不经过大脑就开口时，江奕然却好像不太在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许朝。许朝一脸懵地接过那张纸，展开来看，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诊断结果那一栏赫然写着六个字：

　　双向情感障碍。

　　许朝诧异地看着江奕然。

　　“没事，还不到会死的程度。”

　　江奕然半开玩笑地说道。

　　许朝站起身来，坚定地向江奕然伸出手：

　　“走吧，我陪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