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中）

将军府内亭台相接，四合院落，布局规整，看起来宽阔且庄严。这院中挂满的红绸正随着风四处拂动。倒是在这份肃穆中添加了一抹喜庆。

只见那雕花窗桕上落了几许烛光的残影，穿过门帘的织锦后，案几上青烟袅袅。

上好的梨花木所雕的桌椅上均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尽显女儿家的细腻婉约。

一阵雷声惊起，案几上那红烛的光芒也随之跳了跳。

这屋内温香软玉，屋外却是狂风大作，雷声隆隆。

透过那一排璎珞所串联的珠帘后，隐约可见一个对镜而坐的倩影。纱帐缠绵的妆台前，嵌在梨花木的⼀⽅铜镜下，映出少女的一张容颜。

明眸皓齿，红颜霓裳。

满地烟罗似焰火撩人，于少女脚边绽放。

那是一袭双孔雀绣云璎珞霞帔，金丝绣边，拦腰束以绯色锻金鲛纱，将少女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裹紧。平日里的娇美，被这一身嫁衣的衬托，倒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

“何校尉，你不能进去！”

“让开。”

门外响起了这两声争执。

紧接着门被推开，风雨被卷进，将墙上贴的喜字剪纸吹的一阵抖动，鲜红却也刺目。

只见一名年纪稍长少女四五岁，身着男装的女娘从外闯入：“晏晏，随我一同去父亲那处，你不能这样嫁入天家。”

“阿萤姐姐，我认命了。”少女低垂下眼睫，长睫如羽翅一般在眼脸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认命？”叫阿萤的女娘蹙紧眉宇：“你的抱负呢！你的夙愿呢？”

“父亲当初在北地抗击揭朔，皇帝却以他养寇自重，几度断绝粮草供给。上个月还下旨逼迫父亲将兄长送于京中作为质子。若我再不嫁，抗旨不尊的罪名父亲就坐实了。”

“可你要嫁的那个什么十七郎，是皇室中最不受宠的皇子，我听人说一出生生母就因难产而亡，他父王视其为不祥之人，这也就罢了。可他自己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时常惹了一身糟，十余岁就被贬入了镇西军中，你若嫁他，后半生就毁了。”

阿萤眸底充满内疚： “本该是我去，却如今让你——”

“阿姐。”少女打断了她的话：“幸好有阿兄出现……阿姐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不该困在那高墙后院里，做一只雀鸟。”

“而我就不同了，自幼体弱，连提个剑都要喘上半天……”

“晏晏……”阿萤眼底绪满泪光，若非自小与人换了身份，去皇家和亲的便是她这个长姐了。

少女展开笑颜：“阿萤姐姐，我们之间，总该有一个要幸福的。”

阿萤抱着女孩的头，将其护在怀里，怜爱地摸着女孩的发。

“对了，兄长呢？”怀中人抬起了那湾水眸。

“我已经两日未曾见到他了。”阿萤道，她面色急切：“这时候你还忧心兄长做什么，你该想——”

“叩叩叩”门在外边被敲响，打断了阿萤的话。

“二小姐，该启程了。”侍女的话音传来。

“我这就去找父亲。”阿萤转身欲出。

“父亲取我晏时二字，便是望“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不能因为我个人意愿，再起战事。”

少女站起身拦住对方：“阿姐不必再劝了，我心意已决。”

……

我叫崔晏时，自幼被皇帝赐婚于皇孙十七郎，听说李嶷今年刚及弱冠，而我也刚刚及笄，他比我大了整整五岁。

送亲的队伍沿着山涧徐徐而行，约莫已经行了大半日，等出了营州，便会有皇室接亲的队伍相迎。

方才上马车时，我回头看着偌大的将军府，今日一别，或许再难相见。而我唯独未曾见到兄长，他至今也没有前来相送。

也对，他定是恼我不听劝阻，自作主张吧。

这时，外头那侍卫一路小跑到马车窗旁，敲了敲窗：“二小姐，这雨啊太大了，夜路也不好走，不如先去前面那个驿站歇歇脚，等明日雨停了再赶路，同皇家接亲的人碰面，耽误不了多久的。”

“嗯。也好。”

天边乌云滚滚，雨点密集地砸在土地上，马蹄打滑，陷起一片淤泥。行进艰难不说，山路也是雾蒙蒙一片，下起的瓢泼大雨让人睁不开眼。

就在马车将行间却又猛地停住，我随着惯性在马车内一个趔趄，正不知发生了何事，突然队伍前方有人大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拦崔将军送亲的车驾！”

一道雷声伴随着闪电撕开天际，隐约可见一人带着斗笠，容颜被笠檐所遮，那人一身玄衣，身披的斗篷应当是防水质地，正往下浇着雨水，森冷地宛若恶鬼索命。

紧接着又是两道雷声，送亲的队伍趁着闪电看清楚了那人身后还列着大片人马，似是已经等待多时了。

“发生何事了？”马车内娇软的音调在暗沉的雨夜中划过。

前方那一身玄衣的领头人微抬起了下巴，露出了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