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幸刚听到谢府有人来请时其实没什么情绪起伏,对于突如其来的事她能很快地接受,换了套衣裳便上了马车。
直到进了谢府,于闲花淡春间瞥见那抹背影,眼底忽然有了几分热意。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这一刻有了由碰不得、见不到的鬼魂转变成一个有血有肉之人的实感。
上一次见到谢危是在沅湘山、她的孤坟前,他伸手替她抚去碑上积雪,她偏头躲开,还在自嘲阴阳两隔何必躲避。
这一次是在京城,他是真真切切的人,她也是。
对于谢危在她坟前说的话,沈檀幸并没有很在意,或许是那日寒风凛冽徒增悲凉使他无限放大心中思绪,又或许是他与她不相熟、并不了解真正的她是个怎样的恶人便倾心于她,而她正好死了,成了遗憾,被铭记得更久了些。
又或是其他原因,可她觉得都无所谓了,现在没人知道她叫沈檀幸、没人叫她殿下,也没人畏惧她、用骂昭宁公主的话骂她。
如今一切都好,她不再被仇恨蒙敝、日日糟践自己,她明白了天道往复自有因果,不再执着于一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只想好好活一次,听凭内心而活。
而谢危此人,从前她总是觉得他不太好相与,现在倒觉得或许能交个朋友。
沈檀幸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温声唤道
沈檀幸谢少师。
……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危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低头看向手上的清透扳指,接着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落。
这枚扳指,他戴了三年,从未如现下这般温润、透出浅淡的光亮、生出微微的暖意。
他曾无数次亟待,又在一次次期盼落空后告诫自己、在她坟前说“不该肖想”;安慰自己,不愿意回来也是可以的,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吗?
他骗不了自己,每每梦中相逢他都发了狠似的咬她的唇、她的肩,企图占有她的每一寸,接着又泪流满面地抱住她,小心翼翼地乞求,你回来吧。
你回来了。
谢危摘下扳指握在手中,转过身时已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少女站在不远处,身着桃红衣裙,裙裾随风而动,明眸朱唇,杏面桃腮,乌发雪肤,自有轻灵之气。
之前离得太远,加上她戴着帷帽,所以没看清,也正是因为太远,所以那枚扳指没感应到,不然绝不会在今日才是正式的第一面。
他压下心头万般情思,只能脱口而出一句疏离的
谢危姜姑娘。
沈檀幸礼貌地笑了笑
沈檀幸叨扰了,不知我府上侍女何在?
谢危眼眸不动
谢危剑书。
接着剑书便抓着桃桃的胳膊将她带了出来,桃桃刚开始还喊着疼,一瞧见沈檀幸便挣脱桎梏朝她跑来。
桃桃小姐!
沈檀幸听闻谢少师让我来是认人的,这确是我府中侍女不错,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
她施了一礼,正准备走。
谢危等等。
沈檀幸眼中闪过一丝诧色,怎么好像还从这句“等等”中听出几分着急挽留之意?
又去看他的脸,和方才一样的疏离清冷,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谢危拈起放在石桌上的纸鸢递了过去,想说什么,又怕脱口之言在这场初见里太过冒犯惹她反感,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