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

刘皓没有想到他再次见到刘黛是在墓园，他站在外面，而刘黛躺在里面。

　　刘黛死了，死在一年前的冬天。

　　刘皓算了算，刘黛大概是出国后不久就死了，听她曾经的队友说，她是死于车祸，但是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他没有在意刘黛队友看他不善的眼神，他现在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曾经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现在却没有必要了，他唯一的妹妹早就去世了，而他却才知道。

　　刘皓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的妹妹啊，被他的名声所累，甚至于客死异乡无人知晓。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因为他而无法在中国荣耀职业联盟立足，只能远走他乡。

“哥，我之前就已经收到斯坦福的offer了，只是申请了gep year，现在你陪我一起去美国吧。”

　　他还记得那一天刘黛跟他说的话，但是他没有答应，刘黛当时在国内待不下去就是因为他，他不想再拖累刘黛，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刘黛居然会有重度抑郁……

　　如果他早点知道，如果他早点知道……

　　刘皓带着刘黛的骨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他看着窗外陌生的国度，口中突然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刘黛不想待在国外，也不想刺激他，所以交代了自己的队友，如果刘皓来找她了，就让刘皓把她的骨灰带回国内埋葬，如果刘皓一直没有来，那就拜托队友一直瞒着他。

　　刘皓疲惫地闭上双眼，他后悔了。

　　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他针对叶秋——不，应该说叶修，他机关算尽，最后得到了什么？一身骂名，还连累了自己的妹妹，现在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为什么要针对叶秋？他厌憎叶秋的高高在上，嫉妒叶秋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他所做不到的事情……他厌恶着叶秋的一切。

　　哪怕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告诉他，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纯粹地崇拜叶秋，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做好一个为叶秋减轻负担的副队长的，他也曾将叶秋的每一句话奉为圭臬……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改变？或许是叶秋一次次的惩罚指责让他失态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他意识到他无论多么努力都得不到叶秋的一句夸奖的时候，说到底，他其实还是期待着能站在叶秋身旁，只是他发现他无法达到那个高度，他就想要把叶秋拉下神坛，与他一同坠落。

　　可惜，他失败了。

　　叶秋依旧是那个荣光万丈的斗神，而他也依旧暗无天日。

　　刘皓把刘黛埋在了南山公墓，下葬那天刚好是全明星周末，天上下着小雪，墓园只有他一个人。

　　刘黛在国内没有什么好友，除了他，也没有在意她死活的亲人。他们俩相依为命，有着同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和两个同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刘皓独自坐在墓前，突然咧嘴笑了，等到他死的时候，或许墓园会比现在还要冷清吧，唯一一个会为他的死亡哭泣的人已经不在了，到时候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会为他收敛尸骨。不过他已经买好了墓地——在买刘黛的墓地时一起买的，他们俩一辈子在一起，死后也相互作伴，这样也够了，两个人，生死相依。

　　直到太阳西斜，刘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刘黛的墓碑，上面的她笑靥如花。

　　“小妹，别怪我最近没跟你说什么，反正很快就要见面了，到时候我再慢慢跟你说。”刘皓的声音有些嘶哑艰涩，他拍了拍墓碑，像是往常拍拍刘黛的头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皓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他被人堵了，还是堵在了厕所门口。

　　鉴于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他就近选择了楼下的烧烤摊，决定随便吃点东西饱腹，没想到就遇到了轮回的人。

　　刘皓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孙翔，他懒得搭理孙翔，应该说他懒得搭理任何职业选手，他微微侧过身，孙翔挪了挪脚步，再次把他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分多钟，刘皓怀疑再僵持下去，孙翔可能就有点憋不住了——他和孙翔是在厕所门口狭路相逢，他要出去，而孙翔要进去，依照他对孙翔的了解，厕所对于孙翔来说真的是必要的时候才会去的地方，也就是说，现在的孙翔应该是在憋着，看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憋得不轻。

　　“不进去吗？”刘皓不明白，他也没什么对不起孙翔的地方吧，他退役以后也和孙翔没什么交集，孙翔现在来堵他是干什么？还是憋着尿在堵。

　　“副队，刘皓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厕所！”孙翔一溜烟地直接冲入厕所，而刘皓面对的人变成了江波涛。

　　“江副队有什么事？”刘皓有些烦躁地皱起眉，他现在看到这群人就很烦，倒不是说他们代表着他的黑历史之类的，只是他还记得他的事情被曝光出来之前，刘黛原本是签了轮回的，之后轮回直接选择了放弃刘黛，哪怕他知道这件事最大的罪人是他，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所有人都是推手。

　　“呃……”江波涛脸色似乎有些尴尬。

　　“皓，黛怎么了？”周泽楷的声音突然从江波涛身后传来，他的话却激起了刘皓的怒气。

　　刘皓不知道周泽楷为什么会问起刘黛，他只知道那一瞬间，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骤然在他脑中炸开，他露出一抹近乎扭曲的笑容，他看着周泽楷的那张脸，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各式各样的咒骂。

　　“你问她？你凭什么问她的情况？！”刘皓近乎轻柔地开口，配着他扭曲的笑脸，忍不住让人心中发寒。

　　“皓？”周泽楷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刘皓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会问出那种话，他联系不上刘黛了，他原本想出国去找她，但是这几年联盟和俱乐部给他的担子越来越重，他抽不出时间，而且刘黛也说过，他们在他退役前也不要联系太过紧密，对他们都不好，他只得暂时搁置计划。

　　在刘黛出国之前他们俩也差不多算是确定了关系，只等他退役，虽然这件事他们谁也没有告诉，但是他和刘皓关系还不错，无论怎么说，这样的一个问题也不至于刺激到刘皓。

　　“她走了。”刘皓听到自己近乎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在这句话出口前的瞬间，他耳边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寂静，“一年前，车祸走的。”

　　刘皓看到周泽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心中却是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他也知道了，或许周泽楷喜欢刘黛，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刘皓前辈，您是说刘黛她……”江波涛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担忧地看着周泽楷，周泽楷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对于他和刘黛的关系他也有一两分猜测，这个结局，未免太过残忍。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过世了，走了一年多了。”刘皓看着周泽楷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却是为刘黛感到高兴，原来，除了他以外，还有人会为他妹妹的死难过，那句“不排除自杀的可能”终究没有说出口，也没必要说出口，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她在南山公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刘皓说道，他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离开了。

　　刘皓最近过得还算不错，每天去公墓看看刘黛，经常会遇到周泽楷，他不看电视不看手机不开电脑，过得比公园里遛鸟的大爷们还要原始——人家或许还会用用微信扫码。

　　他在忙着清点自己的财产，做了五个赛季的职业选手，加上他平时的一些小投资，加加减减也有个上千万，他打算把这些钱捐出去。

　　他的父母一个比一个有钱潇洒，想来也不需要他的这点小钱，他捐钱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要求个心安——不是因为他害过叶秋，就是想要他妹妹下辈子能过得好点，别再遇到他这么个坑爹哥哥了。

　　刘皓躺在沙发上，他已经把资产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栋房子了，虽然他的父母大概率不需要，不过他还是决定把房子留给他的父母，也算是还了他们的养育恩情。

　　他也把刘黛的死讯透露给了他们，虽然他们十之八九是不在意的。

　　他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刘皓被车撞出去的瞬间，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已经决定回家自杀了，谁知道在回家路上就给撞死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刘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凉，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一定会从源头上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