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乱葬岗围剿刚刚结束，没出半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比射日之征战火蔓延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无论是名门世家、山野散修，还是那些仙门眼中的‘愚民’，人人都在议论此次由四大玄门世家较率、仙门百家都参与混战的围剿行动。

“诶诶诶，你知道这手刃这夷陵老祖的是哪路英雄豪杰吗？”

“小江宗主江澄！那位一手撑起覆灭的云梦江氏门楣的原江少主。他们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四大家族打头阵，大义灭亲，杀上乱葬岗’，把那些和他一块的温氏余孽也一锅端了。”

“我得说句公道话:杀得好！”

“杀得好！要不是云梦江氏收养他栽培他，他魏婴这辈子就是个混迹乡野市井的庸碌之辈……还不知道还在哪条阴沟里扑腾呢？原先江老宗主可把他与小江宗主等同看待，若如亲子。他倒好，大放厥词，公然叛逃家族，还与一众仙门为敌，简直丢尽了云梦江氏的脸，且不说还曾害得江家上上下下满门惨死。什么叫忘恩负义白眼狼？这就是！”

各种辱骂魏无羡久久不绝于耳。

有人把话题转移，可关于他的议论又起来了。

有人嗤道。“由此可见，这修炼一事终归是非走正统路子不可。邪魔歪道，一时风光无限，好像很嚣张很了不起的样子？嘿，瞧瞧，瞧瞧，他最后是什么下场？”

那人掷地有声地继续放话。“死无全尸！万鬼噬身！！”

有人听了这话，似想反驳。“也不全是修炼之道害的吧，归根结底还是魏无羡此人人品太差，天怒人怨啊。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

这些肮脏的话

别人都说身死道消，过往也该随着一道烟消云散。

可不知怎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口中大谈特谈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皆是对魏无羡的不齿。偶有人谈论中有其他微弱的声音，也如同微小的水花立时被人压下去。

只是每个人的心头都还有一缕阴霾久久驱之不散。

当日夷陵老祖魏无羡身死乱葬岗时，别人只顾着分赃，事后却发现根本无法召唤他的残魂也不能说彻底消灭掉他的话。

他的魂魄，也许是在被万鬼吞噬之时一同被分食了，又也许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仙门中人皆会乐的无边，甚至抚掌称快。然而，夷陵老祖是有翻天灭地、移山倒海之能的——至少仙门百家的传闻是这样的，他若要抗拒召魂，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他来日元神复位，夺舍重生，届时，这玄门百家甚至整个人间必将迎来他更加丧心病狂的报复和诅咒，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暗无天日和无尽的腥风血雨之中。

因此，玄门将镇山石兽压在乱葬岗顶上，各大家族也开始频繁进行召魂仪式，同时严查夺舍，搜集各地异象，全力警戒。

这严查夺舍之事更以云梦江氏进行的最厉害。

十三四年过去，修真界仍然一派风平浪静。

玄门中也开始逐步忘却魏无羡的存在后，聂怀桑用计让玄门对兰陵金氏那个藏污纳垢的家族、对仙督金光瑶都大跌眼镜。金光瑶和金凌被炼尸场后苟活于世的、金光善霍霍过的妇孺给用锄头捶死了。

又半年过去，某日，领头打上乱葬岗的江晚吟终于被一道天雷劈死了。

那些张口就是造谣生事的宗主也被天雷劈得连灰都不剩了。

而魏无羡的魂魄此时在哪儿呢？

也才刚融入了一副十几年前紧紧抱着一个被大黑狗追的脏兮兮的包子，在墙角瑟缩的小身体。

看着跟前那条大黑狗又扑上来，魏无羡止不住心下的恐惧，手也抖了起来。

他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很是眼熟的地方--记忆中多次藉着采购之名东游西逛、离乱葬岗最近的小镇。

再一瞧手的大小，才猛然发觉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年幼流浪时。

魏无羡起身察看了一番周遭环境，把灵力覆上双眼，就发现了不远处两个身上挂着云梦江氏清心铃的修士和身上被设下的困阵。

他慢慢啃完了手中那个味道并不合他心意、不怎么辣的肉包，也对前世今生心中那个自以为是‘家’的云梦江氏的好感和情感慢慢剥离。

他知道自己眼眶湿润了，可他不敢擦。

这一晚，魏无羡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了一宿。

第二日，他解了阵法就抹上灰粉来到附近的溪水边。乡野间灯火熹微，溪岸上空无枝叶遮挡，洒满一片霜白。溪水倒影之中，他看到了一张朦胧的面孔，衣服随着水流变幻莫测。虽看不太真切，却能想象，这是一张多么可爱的脸。

他把灵力灌入手中，狠狠一掌拍在水上，打散了这张脸。

水倒映出的人是他，却也不是他了。

魏无羡提起湿淋淋的手掌，就着溪水，一点一点抹去脸上的粉饰。

他并非无法承受这些残酷的真相。毕竟昨日做出选择时，就已无比清楚，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道路。往日里只记住云梦江氏教给他的东西，，记住那一句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记住娘亲那句“你要记住别人对你的好，不要去记你对别人的好，心里不要记那么多事，这样才能过的快乐。”

只是今后的魏婴魏无羡不会为了别人的话再委屈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