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抱着赵敏的身子,指尖触到那袭白衣浸着的凉意时,喉间又涌上腥甜。他偏头呕出半口血,却不敢松开手臂,只将她往怀中又拢了拢——这具身躯轻得像片残雪,仿佛稍一松力,便会散在明教殿宇的风里。
“教主,”范遥的声音压得极低,“……郡主娘娘的脉息已经……”
“闭嘴。”张无忌的声音哑得劈裂,“我带她去冰火岛。那里的泉水能治伤,从前谢逊伯伯的眼睛就是在那儿养好的。”
他话音未落,殿外忽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芷若提着裙摆闯进来,脸色煞白:“无忌哥哥,我刚收到密信——汝阳王被陛下禁足,太医院的人都被调走了!他们说……说要查郡主娘娘‘通敌’的罪证!”
张无忌猛地抬眼,眸子里翻涌着未散的血色:“通敌?敏敏是大元郡主,他们要查她通谁的敌?”
周芷若被他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攥着帕子的指节泛白:“是陛下疑心汝阳王暗通明教……无忌哥哥,你把郡主娘娘交出去吧,陛下说了,只要你肯……”
“滚。”
张无忌的字咬得极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殿内瞬间死寂。周芷若的眼泪刷地落下来:“无忌哥哥,我是为你好!你是明教教主,怎能为了一个元人女子……”
“她是赵敏。”张无忌低头,指尖抚过赵敏鬓边的碎发,声音忽然软下来,“是我张无忌的妻子。”
殿门“砰”地被撞开,杨逍抱着一沓明黄色的卷轴进来,脸色铁青:“教主,朝廷的旨意到了——称郡主为‘叛臣逆女’,令明教三日内将其尸身送往大都问罪,否则……”
“否则怎样?”张无忌抬眸,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尾,“否则举兵伐我明教?”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告诉朱元璋,想要敏敏,除非踏过我明教上下的尸身。”
杨逍攥紧了卷轴,指节泛白:“教主,眼下明教刚稳住根基,不能与朝廷硬碰——”
“根基?”张无忌垂眼,指尖描摹着赵敏的眉骨,“我守这明教,本就是为了护着她能安稳度日。如今她没了,这教主之位,这根基,于我何用?”
他忽然起身,将赵敏轻轻放在榻上,转身从案头取过教主令旗。那面玄色旗帜被他捏在手里,指节用力得发白:“传我命令,明教上下备战。三日之后,若朝廷敢派人来,便让他们尝尝圣火令的滋味。”
范遥急得跺脚:“教主!郡主娘娘若泉下有知,也不愿见你如此啊!”
“她不会泉下有知。”张无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救她。”
他走到榻边,从怀中摸出个锦盒——那是赵敏从前塞给他的,说是西域传来的“续魂香”,能吊住将散的气息。盒盖掀开时,一缕清冷的香气漫开,张无忌将香点燃,插在赵敏枕边,然后坐在榻沿,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凉得像冰,张无忌却执拗地用掌心焐着,指尖轻轻摩挲她指腹的薄茧——那是她练倚天剑时磨出来的,从前她总抱怨这茧碍着她描眉,如今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敏敏,”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呢喃,“你说过要陪我去冰火岛看极光的。你说那里的星星比大都的亮,说要在雪地里烤羊肉给我吃……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说着,忽然咳嗽起来,一口血溅在她的白衣上,像极了她从前最爱画的朱砂梅。张无忌手忙脚乱地去擦,指尖却抖得厉害,越擦,那血迹便越晕开,最后他索性停了手,将脸埋在她颈窝,肩膀微微颤抖。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张无忌忽然抬起头,眼底的迷茫散去,只剩一片冷厉的清明。他起身,将赵敏的衣襟理好,然后转身对杨逍道:“去请张真人过来。另外,备马,我要去大都。”
“教主!”杨逍惊道,“大都现在是龙潭虎穴——”
“我知道。”张无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敏敏的解药在太医院。朱元璋想拿她逼我,我便去告诉他,这局,我接了。”
他走到殿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榻上的赵敏。雪光从窗缝里漏进来,落在她脸上,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张无忌的喉结动了动,轻声道:“等我。”
那两个字落进风里,很快便被雪声淹没。杨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对范遥道:“去准备吧。教主这一趟,怕是要掀了大都的天。”
范遥望着榻上的赵敏,忽然红了眼眶:“你说,郡主娘娘……真的能等到教主回来吗?”
榻边的续魂香还在燃着,一缕青烟蜿蜒向上,最终散在殿宇的阴影里。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风卷着雪,撞在窗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像极了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