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貌似要变天了……

入伏后的庄稼地里总是这么闷热，小麦耷拉着新长的穗儿，不情愿的摇晃下干瘪的叶子，在杂草堆里纳凉的蛐蛐时不时叫两声，呼应着树上聒噪的蝉鸣，整个田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笼顶的空气在叫嚣着扭曲沸腾。

听隔壁村考入京城为官的人送信说，邹城徐家意图谋害皇子，龙颜震怒，家主徐克午时当斩，头颅挂于城门示众三日，其余族人流放边境，三世不得入京。而巧合的是，徐囚们的流放之路要经过这里——凤元村。

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几乎天天有人站在山前眺望，盼着压制囚犯的官兵快快到来。

没办法，大家都是些山野村夫，很少进城，官兵囚犯自然是从未见过。除了新奇之外，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奸臣囚徒的丑恶嘴脸，在他们经过自己时啐上几口唾沫，扔上几片烂叶，甚至是痛骂几句，对平常百姓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

所以，尽管傍晚时乌云片片压来，鸟儿低飞，豺狼犬吠，山涧闷热的透不过气，都难减凤元村村民们的围观热情。

酉时三刻，站在山顶观望的人发现了远处一个缓慢移动的小黑点。他立马回村报信，全村的男女老少放下手上的家伙什，一溜烟的跑到道路边焦急又安静的踮着脚等待。

很快，小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确实是官兵押着的徐囚们！大家屏息凝神，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张望着，等待面沉似水的官兵走后，好尽情的唾骂这群奸臣恶贼。

“阿娘……”还没等官兵从村民们的面前经过，一道清脆的童音怯生生的从人群中传了出来，旁边的妇人立马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被训斥的孩子委屈的哼唧着，音调不减的反抗着母亲：“我看到一块特别漂亮的绿色石头，比孙叔家里的那块还漂亮！”

孩童的声音吸引了不少观望的村民，大家纷纷调转视线往走在后面的徐囚堆里看去，果真在一个瘦小身影的腰上看到了一枚精致的玉佩。玉佩的主人走在队伍的前沿，年纪跟刚刚开口的孩童相仿，身着宽大的囚服，经落日照射，那泛着光泽的玉佩正随着瘦小身影的走动一摇一摆，若隐若现。

一位站在这对母子身旁的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孩童的肩膀，他本是沉默不语的看着那些囚犯，也是听到孩童的话才注意到那枚玉佩。中年男人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俯身对那孩子说：“晨娃子看的真仔细，那块石头可比我家里的值不少钱。”晨娃子见有人附和自己，更加起兴道：“孙叔我还看到上面有字呢，是个壹字，您前几日刚教了我！”男人神情一顿，向前走了两步——确实是个“壹”字，还是个有着独特笔锋的“壹”字。

男人苦笑一声，退回到孩童身后，似是在躲着这群徐囚，轻声道：“晨娃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报效圣上，可不能像他一样成为阶下囚。”晨娃子用力点点头，又朝他们看去，这次的眼神已与村民不同，多了些许稚嫩的坚定。

正说着，那道瘦小身影貌似是被腰上的玉佩坠的绊了一下，推搡了一下前面的人。被推搡的人厌恶的将他甩在地上，周围的徐囚也没有一个上前扶起他，反而有意无意的趁乱踹了几脚。那瘦小身影踉跄的爬起来，迅速的整理一下衣襟、擦了擦嘴角，攥紧玉佩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那名唤“晨娃子”的孩童正巧与他对视，一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灵眸里堆满的是仇恨到极点的冷静。

男人轻轻扶住被吓得后退一步的晨娃子，叹出了一口气：“那可是被朝堂巫蛊预言将害国家灭亡的孽种幺子——徐氏壹壹……”

天黑了，并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