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汤

她轻车熟路推开进门，冬日的雪让天地覆上了白，倒也亮堂了些许。窗子没关，绒雪探过窗棂散在了屋子里，灰暗的屋子里亮了些，也少了些死气。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墨发单衣的苏寒枝安安静静坐在屋内仅有的床侧，望着窗那头，眼里倒映了那吹进屋子里的雪，几点白，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如星河耀耀。

　　不同的是，昨日她来时她是睡着的，今日却是醒着的。

竹桃看她眼里没有那日她被许辞晏带来时的滔天恨意，唯剩的，只有死寂一片，还有雪。

　　这世间，最哀莫大于心死。

　　一代备受宠爱尊贵的嫡公主，被人软禁到此，成了床上怜人，大概……也是心凉了吧？

　　她默不作声，放下食盒，搁在了案上，就去将大敞的窗子合上。苏寒枝顿时就睁大了眼睛，出口道：“不关可好？我就看看雪……”

　　“姑娘要看雪也无不可，可若伤寒了，姑娘觉得如今这个处境，您能无恙度过么？”

　　苏寒枝眼睑垂下，不再说，也不矫情，自己去将食盒打开，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拿起来就往嘴边送。

　　就算关了窗，屋里的气温还是和外无差，一样凄神寒骨。

　　“这房子里应是有炭火的，姑娘可是忘了添？”

　　“……”有人打破了死寂，苏寒枝这才抬起头，眼里也不似方才混沌，她道：“未曾忘记，只是，如今这个处境，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这话说的自爆自弃，竹桃听了不好做答，干脆就嘘了声。她解下披风，又将废弃一边的火盆收拾了干净，添了几块柴火，点开火折子将手上易燃的稻草烧着，就投进了那堆柴火里。

　　苏寒枝垂眸瞧她的动作，看那跳动的火苗，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惨白的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能说出口。

　　她漫不经心伸手去拿食盒里面的东西，动作僵直缓慢，像是从棺材里刚出来那般。她指尖触摸到了那食盒里的白瓷盅，就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缩了回来。她挑开盖，有水气氤氲，扑面而来，暖的人一个激灵。

　　苏寒枝被这水气糊了一脸，咳嗽了两声，待水汽散过后才发现是盅汤，仔细一瞧，还是笋和腊肉烹煮的？

热气腾腾的笋汤清亮，泛起薄薄油花粼粼，翻动了上头的青翠葱花，鲜嫩的冬笋和陈年腊肉酝酿出股醇香，两种冬日里的寻常材料烹煮，却也是极为鲜美的。

　　苏寒枝一怔，将自己袖子下的手捏的股指发白。

　　彼时年少，国未破，山河也尚在，也终归是个孩童心性，就为个偶尔在膳食中出现的笋汤，苏寒枝馋它的紧，伙同苏辞晏，偷笋拿肉的事也没少做。后来苏辞晏不见了，也或许是说死了，再也没人和苏寒枝偷笋，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喝了，时至如今，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喜欢过这东西。

　　屋子里渐渐因那跳动火焰而回暖，桃竹听见了这人忽然轻笑一声。

竹桃看见了苏寒枝的侧脸，精雕细琢的，让人不禁感叹了声造物主的神秀。美人的笑都是极好听的，而这声音却如同两块玉石敲打，泠泠作响，委实没有温度。